商歌按照大夫的房子煎著藥，藥香彌漫於屋中。尹燈走過來，蹙著眉問道：“我能不能不喝？”
    “不行。”商歌沒好氣的拒絕道。
    “這對我的病又沒什麼用……”尹燈搖搖頭，離開了，回到桌邊坐著去了。
    暮色漸深，商歌端著藥碗出來了，換了尹燈的茶杯，便坐下盯著他。尹燈很快端起藥碗抿了一口，卻被苦得差點打翻了藥，“娘子，這是藥吧？好苦，苦得我舌頭都麻了。”
    “是藥，喝了吧。”商歌點了點頭，支著下巴，唇角微微上揚，笑意在眸中漾開，眉梢微彎，含著笑意望著因為淺嚐一口而皺眉不已的尹燈。
    尹燈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掩著嘴，卻在第一口咽下的時候猛烈地咳嗽起來。一陣腥甜的味道立刻出現在口中，和藥的苦味混在一起，讓他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落在盛著顏色暗沉的藥液的藥碗中，很快和藥混在了一起。
    商歌麵上的笑意立刻消失，起身接過了尹燈手中的藥碗，眼尖地發現藥液的顏色有些許變化。尹燈已經伏在桌子上，仍然不住地咳嗽，再直起身子時，墨色的袖口已有了一塊顏色暗沉的痕跡。
    尹燈的薄唇上還殘存著些許血跡，點染著有些缺失血色的唇。商歌用帕子替他擦去血跡，尹燈接過來。血色的唇映得麵色更加蒼白，卻還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讓她放心。
    “為什麼……”待尹燈收拾妥當，麵上已瞧不出吐了血，商歌才憂心忡忡地問道。
    尹燈打斷她，仍是那句話：“沒有大夫能治好我。”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他們隻會將我的‘病’越治越重。”
    商歌的眸光落在藥碗之中，“所以，是這碗藥讓你今晚吐了血？”
    “可以這樣說。”尹燈垂首，將沾染了血跡的袖口攥在手中。
    商歌歎了口氣，端走了藥碗，再回來時，她手中已經沒有了藥碗，多了一杯熱茶。
    尹燈端著茶杯，飲了幾口，麵色才好了些。茶水之上霧氣升騰，變幻作各種各樣的形狀，遮掩著尹燈缺失血色的薄唇。商歌正好看到他因為要端茶而鬆開的袖口上深沉的印記，她歎了口氣，知曉是方才留下的。
    “別告訴伯父，日後他問起，就說我吃藥身子好了些。”尹燈忽然開口囑咐道。
    “嗯。”商歌點頭應下，這事的確不好告訴徐楓，尹燈的狀況，再請大夫也沒有用，那些藥隻會帶來更壞的作用。
    尹燈的麵頰有些蒼白，聽到商歌應下卻是笑了。商歌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他也知道，商歌不會背地裏再將這件事告訴徐楓。
    “我擔心你……”商歌張了張口，聲音細若蚊蠅。
    不過，她還沒有說完，話便被尹燈接了過去：“不用擔心我，這幾日我不是好好的麼？”
    “可是……”
    “好了。”尹燈溫柔地笑了笑，將茶杯輕輕地放在木桌上，“別想這些了，至少，你看我像是患了重病的人麼？”
    商歌依言打量了一番尹燈，認真的道：“像。”
    尹燈被她這句話一嗆，差點又咳嗽起來，端起茶杯飲了幾口才壓下翻騰的氣血。他似乎有些鬱悶，悶聲道：“哪裏像了？”
    “臉色，白得像紙一樣。”商歌強忍著笑意，不過雖有些玩笑的意味，卻將他的狀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好吧。”尹燈聳了聳肩，不過卻險些灑了茶水，商歌撲哧一聲笑了，替他將茶杯放在桌子上，自己拖了椅子坐在他身邊，認真地打量著他的麵容。
    縱使蒙著雙眸，縱使像是在病種麵色蒼白，尹燈的麵容亦讓人賞心悅目，隻是因為虛弱，讓人很容易產生幾分同情。商歌抿著唇盯著他，有些移不開眼，單是麵容就能引得她陷進去。
    “怎麼不說話了？”尹燈半晌不聞有聲，不由問道
    “夫君想聽什麼？”商歌愣了一下，帶著些許笑意，反問道。
    “天應該晚了吧？”尹燈立刻轉移了話題，“休息吧。”
    商歌彎起唇，笑容明媚。
    吹熄蠟燭，黑暗之中，尹燈幽聲道：“娘子，你不要擔心我了……”
    商歌笑了，不答話。黑暗之中，她笑容掩蓋下的一點悲戚也被遮掩得完美，無論是誰都不能透過夜幕籠罩中她若隱若現的笑容捕捉到她心底，那一抹久存不散的悲傷。
    尹燈卻不用眼睛，他感受得到商歌的心緒，是以，他勸道：“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仍然沒有回答。
    “我沒騙過你……”尹燈扶著門框，聲音中蘊了些許不被相信的難過。
    這句話入耳，商歌回想著以前，好像……的確沒有騙過她。她在黑暗之中抬起頭，目光觸到他糾結的眉，終於道：“我相信你，但是我擔心你。”
    尹燈想了想，道：“我現在可沒有事，你能覺出我是個病重之人麼？”
    商歌在黑暗中打量了他一番，道：“不像。”
    尹燈笑道：“覺不出來？因為我根本就沒有病呀，何談病重呢？娘子，你放心就好。”
    商歌一怔，沒想到尹燈會這樣說服她，邏輯似乎還無法反駁。她撇了撇嘴，正要走，卻被尹燈準確無誤地攬在了懷中。尹燈伏在她耳畔，輕聲道：“你一定要信我……”
    尹燈身上的氣息，商歌感受的清楚，她伸手，攬住尹燈的腰，卻發覺他清瘦得像是棵新樹。他墨色的衣服上，被她的眼淚打濕的地方已經幹透了，此刻攬她入懷，又讓她鼻端有些酸，強咬著唇才製止了眼淚的滑落。
    “你若是要哭，就哭吧。”尹燈將她擁得更緊，“是我不能讓你放心，對不起……我拖累了你。”
    商歌聽他這樣說，眼淚一時忍不住了，盡數落在他的衣衫上，一片濡濕的痕跡很快擴大，尹燈沉默，商歌的抽泣聲愈發明顯。
    “娘子……”尹燈輕聲喚道。
    商歌伏在他懷中，似乎是要將所有的辛酸盡數發泄。尹燈便擁著她，多少，算是一片遮雨的簷。
    “娘子，我不能為你做很多，我……”
    “不。”商歌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盡力用袖子揩幹眼淚，“有你足矣，我沒什麼奢求。而且，你做了很多呀……”
    荒原之上種種，並沒有隨風遺忘。
    至少，她記得。
    大家想我嗎！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