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尹燈用帕子掩著嘴，咳嗽了許久才消停一些，舌尖敏感地捕捉到些許腥甜的味道，還未來得及阻攔，便盡數湧了出去，正好落在了素白的帕子之上。
    “夫君，你……”商歌正巧轉過身來遞茶，聽到這番動靜，有些憂心地皺起眉頭。自從送尹沉回京之後，尹燈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她看在眼裏，卻沒有任何辦法。
    尹燈將帕子拿開，本有些發白的薄唇沾染上了血色，與他蒼白的病容相映，竟多了幾許妖媚來。商歌的注意力卻全不在他麵上。她擱下茶杯，動作急了些，濺出了些許茶水也沒有注意。
    商歌走到尹燈身邊，要拿他的帕子過來。尹燈還未反應過來，帕子便從他的指尖滑了出去，來不及抓緊。他歎了口氣，這兩日他已經吐了三回血，再瞞也瞞不下去，不如就讓她知道吧。
    畢竟，遮遮掩掩，於自己，於商歌，都不好。
    展開帕子，商歌的柳眉便蹙到了一起，帕子之上，有一片殷紅，連素白底色之上繡的梅花都染得更加深沉。
    “第一回嗎？”商歌將帕子攥緊，問道。
    尹燈伸出舌頭，舔淨唇上的血跡，道：“昨日上午是第一回……到這次，已經是第三回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商歌似有些惱，眸中的擔憂之色卻絲毫沒有遮掩。她啟唇質問，片刻後又覺得不妥，便放柔了聲音道：“我去拜托伯父請大夫，你好好歇息。”
    “我沒事。”尹燈笑了笑，“大夫治不好我。”
    “那你也不能這樣苦熬著！”話音還未落，商歌便蹙著黛眉打斷了他。她簡單收拾了一番，便握著帕子出了門，尹燈坐在桌邊，微微垂首，唇邊是一抹若隱若現的苦笑。
    商歌急急地趕到了徐府，徐楓一臉驚訝地望著平日裏安靜沉穩的商歌今日步履匆匆，還在邁門檻時險些摔了一跤，心忖定是有要緊的事，擱下了手中書冊，請她坐下，遞了杯熱茶，讓她慢些說。
    “伯父，麻煩您替我夫君請位大夫可好？”商歌哪有閑心慢飲，隻端著茶杯，滿麵愁容，“夫君他……”
    “怎麼了？”徐楓麵色有些擔憂，連忙追問道。
    “您看。”商歌遞過一直攥在手中的帕子，手心冰冷，那一點殷紅在素白的帕子和她白淨的手上分外明顯，好似一朵開在雪地中的嫣紅梅花。
    徐楓麵色嚴肅起來，接過帕子看了看，“這是……吐血了？”
    商歌點了點頭，道：“所以，想麻煩伯父……”
    “好，下午便可以請來，叫燈兒別出門了，等著就好。”徐楓一口應下，將帕子遞還給商歌，又囑咐道：“替我留意著些燈兒，他身子的確大不如從前了，若是再有情況，速派人告訴我。”
    商歌點了點頭，告辭了之後，滿心憂慮地回去了。進了門，見尹燈麵前的茶還是那一杯，他則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好歹是沒有再吐血了……商歌斂眸，道：“我已拖了伯父為你請了大夫，你且安心等著就好。”
    尹燈抬頭，唇角微微上揚，本來想要拒絕，話到嘴邊卻變了，“好，娘子也要陪我等著。”
    見他沒有拒絕，商歌才放了心，緊繃的神經得以暫歇，她亦笑著應道：“好，我陪你。”
    徐楓果然沒有食言，午時剛過便帶著一位大夫過來了。大夫看到尹燈蒙著雙目，似有些疑惑，卻也聰明的沒有開口。他將手指搭在尹燈的手腕上，眉頭卻越皺越緊，終於將手拿了下去，問道：“這吐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尹燈想了想，老老實實地答了：“昨日上午。”
    “吐了幾回了？”老大夫又問道。
    “三回。”與他告訴商歌的一模一樣。
    “公子爺的脈象平穩，隻是有些體虛，且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不像是有大病的人。”老大夫聽他這樣說，麵上疑惑之色愈濃，“我先寫一副方子，公子爺調理調理身子，也許會好轉一些。”
    商歌便去拿了筆墨，那大夫寫好後，又遣了人去拿。竟沒有診出病來？商歌愈發想不明白，這事，還是私下裏詢問尹燈吧。
    她抬頭，正好對上尹燈衝她微微地笑了笑，笑容中似乎還帶了些許戲謔。商歌輕聲歎了口氣，心忖著必定要找他問一問了。
    徐楓卻拉著那位大夫問：“體虛真的會使人這麼頻繁地吐血麼？”
    大夫皺著眉回答道：“我行醫這麼多年，的確沒遇到過僅因體虛便吐血的病人，隻是這位公子爺……恕老朽醫術不好，實在是診不出病來啊！”
    徐楓歎了口氣，又問了些問題，正好那跑腿的小廝提著藥回來了。大夫正要走，見藥拿了回來，便提出要看一看。
    “是這些藥……每次要小火熬，三碗水煎成一碗，晚上服下。”大夫又囑咐了一遍，便提著東西匆匆走了。
    徐楓卻皺著眉，這位大夫算得上菀州城最好的了，若是他都診不出病來，也沒有人可以找到尹燈吐血的根源了。
    隻是這話他卻沒有說，隻囑咐商歌要看著尹燈好好喝藥，便離開了。
    “為什麼？”徐楓一走，商歌便關了門，輕聲卻有些惱怒地問道。不過她也知道這事怨不得尹燈，因此惱怒之餘，輕歎了口氣。
    “大夫治不好我的。”尹燈抿了抿唇，道。
    “那你為什麼會吐血？”商歌皺著眉問他。
    “也許是心病呢？”尹燈竟是笑了，將商歌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沉穩的心跳指尖感受得很明顯。
    商歌卻不說話了，屋子內有種難言的氣氛。
    “娘子……”尹燈不開玩笑了，他之所以篤定沒人能治好他，就是因為他清楚自己這幅身子，連病因都一清二楚。
    而這病因……
    尹燈輕輕勾了勾唇角，露出有些嘲諷的笑容來。商歌被他擁在懷中，看不見他麵上的變化。許久，尹燈忽然發覺，商歌的肩膀有些顫抖，原是……哭了。
    “娘子，你莫哭。”尹燈有些慌了，卻隻能抱著她，心中愈發難受。
    商歌終於開了口：“是不是因為……三年？”
    就算傷心，商歌也始終保持著清醒。
    這麼快就被她猜到了？尹燈也不覺得意外，隻將她摟得更緊了，鼻端傳來她發上些許幽微的香味，他頃刻間便安心不少。
    兩人擁在一起，除了商歌的哭泣聲，房屋安靜得不容破壞。
    隻是商歌的問題，他沒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