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走，他們應該要走了。”尹燈催促著，步子越來越快，兩人很快便到了徐府。
    “你們來的正是時候，一刻之後他們啟程。”徐楓笑著迎他們進府，卻是直接將他們帶到了一間廂房之中，低聲囑咐道：“瞿大人在正廳，你們就待在這裏，不要走動。”
    兩人點頭應下，徐楓便出去了。
    很快，一刻鍾時間便過去了。徐楓遣人來叫他們出去，兩人行至徐府正門，徐楓正在那裏等著他們，幾輛馬車備在門口，準備齊全。
    三人上了馬車，商歌挨著尹燈坐下了，馬車很大，中間還擺了個桌案，再上來一個人也綽綽有餘。
    馬車上，徐楓低聲道，“瞿大人已經走了，他準許我們在城外送他們離開。燈兒，你若是不想回京城，你記住，到時候你千萬不可以下馬車，瞿大人是認得你的。”
    尹燈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他坐在邊上，簾子遮住了馬車的小窗，尹燈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伸手拉開簾子。
    城外，護衛策馬在幾輛馬車之側，徐楓的馬車卻隻停在城門口。瞿複站在車隊之末，同徐楓告了別，翻身躍馬而上，一聲令下，車輪轆轆而過，有些許塵土飛揚。
    徐楓沒有叫人跟上去，尹燈掀開馬車的簾子，伸出頭去，聞得到空氣中馬蹄踏過略帶塵土的味道，卻什麼也看不到。
    “伯父，能不能往前走一段……”尹燈請求的聲音細若蚊蠅，很快又道：“若是不可，我們就回城吧。”
    徐楓沒有回答，而是吩咐道：“跟上瞿大人的車隊。”
    尹燈沒有放下簾子，在馬車顛簸之中，他的身形亦不大穩。他的確看不到官道之旁草木後退，他隻能猜測，尹沉安穩地躺著，被送去京城。
    馬車猛然停住，尹燈差點栽過去，徐楓沉穩的聲音傳出去：“怎麼了？”
    “大人叫我們不要再跟著了……”馬車夫瞥了一眼車前騎在馬上麵色冰冷的護衛，轉身回道。
    徐楓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尹燈，又道：“那就停下吧、”
    馬車夫應了一聲，不再趕馬，那護衛冷冷的警告道：“徐大人，瞿大人說了，若是再跟隨車架，就要抓你回京問罪！”
    徐楓皺了皺眉，卻應道：“你回去複命吧！定不會再跟了。”
    那護衛像是不放心似的，走得很慢，走一段便回頭看一眼。見徐楓的馬車的確沒有跟上來，才放心地加快了速度，追趕前麵的車隊。
    “燈兒，我隻能做到這麼多了。”徐楓歎了口氣，“回城吧。”
    尹燈卻是下了馬車，站在官道上，朝著車隊離開的方向，雙膝猛然叩地，對著絕塵遠去的車隊遙遙一拜。他似乎忘記起身，在馬車旁邊跪了良久，徐楓在車廂上歎著氣，眸中卻有些悲戚。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尹燈麵色有些決絕地上了馬車，隻將背影留給了馬車隊離去的方向，他努力勾起些許笑容，卻不過是無力地動了動唇角，道：“謝謝伯父，我們……回城吧。”語氣中沒有半分不舍，有的，隻是同一切的告別。
    尹沉走了，本就天人兩隔，從此，千裏路遙，再難相見。
    他不會回京城，怕是到離開的那一日，也沒有可能再見尹沉一次。這一拜，是最後的告別。
    徐楓沒有阻止他這番動作，一來瞿複的車隊已經走了，自然不會注意到他們。二來……此去怕是再也不可能見到，送一送，也沒什麼不好。
    三人沉默著回了菀州城，一路上隻有馬蹄聲和馬車車輪的聲音，車廂中沉悶得很。尹燈隻顧掀開簾子往窗外望，商歌坐在他旁邊，從頭至尾一直沉默不語，微微垂首，盯著紋理暗沉的桌案，似乎連目光落在的地方都始終沒有變化。
    徐楓瞧著尹燈麵色不大好，便吩咐車夫直接將他們送了回去，連徐府都沒有讓他們停留。下了車，尹燈才有些嘶啞地道：“多謝伯父了卻我一樁心願，此恩……必定會報。”
    商歌隨著尹燈下了馬車，裝作沒有看到徐楓兀自搖了搖頭，張了張口想要叫住尹燈卻欲言又止。
    馬車的簾子放了下來，徐楓坐在有些暗的車廂之中，麵上有些愁雲，兀自喃喃道：“燈兒，這本就是我徐家欠了你們的……何談報恩？本就是我們在贖罪而已！”
    “老爺，您慢點。”徐楓下馬車的時候，差點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候在徐府門口的一個小仆攙著他進了書房。徐楓坐下後，打發了他出去，自己在書房中出神。
    另一邊，尹燈歇在椅子上，麵容上竟有些許久未見的輕鬆。尹沉之事的確讓他背負了太多——更多的是罪名，昭雪之後，雖再也見不到，卻也是一樁心願已了，再不用奔忙。
    “夫君，你……”商歌見他這幅神色，卻是有些憂心地蹙著眉，借著遞茶，她輕聲開口詢問。
    “我？”尹燈笑了笑，打斷了商歌的話，他知道商歌是擔心他，他唇邊笑意愈發輕快，“我很好。”
    商歌歎了口氣，還是忍不住道：“若是覺得難受，說出來最好，我是你的妻子，自當為你分憂。”
    尹燈坐起來，用手支著下巴，朝著商歌彎了眉梢，“娘子，不用擔心我，我真的沒事。雖然的確不舍得父親離去，但這樣的結果，對我，對你，對伯父，都是最好的。”
    的確，若是他們再因為抗旨不遵而落下了罪名，不知盛安京城中的金鑾殿，又要怎麼一番風雲變動。
    商歌這才稍微放了心。
    “燙。”見尹燈接了茶便要抵上薄唇，商歌連忙提醒了一句。
    尹燈卻淺淺地抿了一口，對她輕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商歌蹙了眉，唇角卻揚起了笑容，“你還真是不讓人放心。”
    “那我以後小心些，讓娘子放心好了。”尹燈故作傷心地皺起了淡眉，“可是這茶的確不燙。”
    商歌笑著丟給他一個白眼，全然忘了尹燈看不見，她不語，尹燈便隻能感知到一片沉默。
    “唉……”尹燈忽然歎了口氣。
    “怎麼了？”商歌條件反射似的問道。
    “沒事。”尹燈怔了怔，道。
    他心中何嚐沒有鬱結？送他的父親回京，那一拜之時，他快要咬破了嘴唇，才沒有讓眼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