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予目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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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並不催促他,而是走到他身旁,望著他映在水中的麵影,輕聲道:“這樣美的眼睛啊……怎麼能為你一介凡人所有?”
    尹燈似乎沒有聽見,然而卻劃亂了映射出他眼睛的那一方水。他的麵容便模糊不清了,眸光也不會映在水麵之上了。
    那人望著被攪亂的河水,淺淺的彎出一抹笑來,同樣映在那水中,隻是很快便被從尹燈手邊擴散而開的波紋打亂。他並不惱,隻是將握著簪子的那隻手同那簪子一起,浸入了河水之中。
    尹燈僅僅向那邊瞥了一眼,便自顧自的抽出手來,附在他手上的水珠須臾間便自己滾落回到了河水之中。河水亦漸漸歸於平靜,隻是尹燈起身離開,那一片水中,便再也映不出他的麵容了。
    “可以給我了嗎?”那人平淡地問道,語氣中甚至帶了些許征求的意味。
    尹燈雙眸空洞的望著他,聳了聳肩,伴隨著嘴角淒苦之笑一現,便又扭過頭去,站得遠了些望著那河水逝去。
    左手慢慢的按在了自己的左目之上,尹燈閉起眼睛,知曉以後便要永行於黑暗之中,他灑然一笑,這樣的日子,壽元減少,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手指慢慢的按進眼眶之中,他仍舊沒有睜開雙眼。現在,尚還不痛。
    尹燈放開了手,猛然睜開眼睛,因著方才的動作,左眼有一瞬間的恍惚不清,似乎有霧靄縈繞,漸漸才散去。
    那人站在他的旁邊,看著他這番動作,什麼也不說,隻是心中早已想要催促。這樣美的眸子,應該是屬於他的!
    手指直接觸到眼瞳之上,尹燈的眸子猛然眨了眨,因為眼睛有些不適而掉出一滴淚來。他緩慢的放下手,盯著自己率先觸到眼瞳的手指出了半晌的神。
    良久,尹燈似乎是下了狠心,手指狠狠的一按,將一顆鮮血淋漓的明珠握在了手中,視野便瞬間減少了一半。鮮血順著他慘白的臉流下,滴在他手上的那顆明珠之上。
    不痛。尹燈這樣想著。
    或許是他已經感受不到那樣的痛楚了吧。
    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就算痛,那又有什麼呢?這裏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他全都不能左右。
    尹燈的左臉已滿是鮮血,還有血在順著以前的痕跡滑落。他的左眼緊閉著,此刻已經隻剩下空洞的眼窩。那眼眸,此刻正躺在他的左手心,而他的手,亦沾滿了鮮血。
    怎麼會不痛呢?尹燈隻是覺得這樣的痛可以忍受罷了。在這樣鮮血淋漓之下,他勾起一抹微笑,在一片鮮紅之中,顯得有些詭異,又分外妖嬈。
    血嗬……
    旁邊的引路人緊緊的盯著尹燈手中的眼珠,那瞳孔如墨般漆黑,那漆黑之中,沒有半點感情。
    尹燈握緊了左手,將他的左眼保護起來。深吸一口氣,死命讓自己的手停止微小的顫抖,他伸出右手,用僅存的那隻眼細細的凝視著手掌的掌紋,隨後,以手覆眼,將所有的光盡數遮擋。
    旁邊的人忍下催促的念頭,不說一句話,這天地間安靜得像是隻有尹燈一個人。
    這一次不需要下什麼狠心,等到鮮血作淚款款而下,尹燈握著尚有餘熱的眼珠,在滿麵血腥之後扯起一個笑容。
    他的眼睛緊緊的合著,手中躺著兩枚眼珠,它們將會回到那荒原去,從此再不見天日。
    屬於尹燈的光明亦隨它們去了。
    一瞬間,尹燈想要扔出那兩枚眼珠去,讓它們隨著河水走了去便將這一切作罷,隻是想到那枚簪子還握在那人的手中,便忍了下來,握著兩枚明珠,血作淚而下。
    “給我吧。”旁邊那人迫不及待的催促著。
    尹燈不理會他,鮮血順著麵容染紅了衣襟,良久,才有些沙啞的開口:“先將簪子給我。”
    那人不想糾纏,便道:“同時給。”
    尹燈便將兩顆眼珠放在了左手上,那人將溫熱的簪子放在尹燈的手上,同時拿去了那兩顆眼珠。尹燈握住簪子,隻是還未來得及握緊,那人便猛地一抽,將簪子抽了回來,將尹燈踢進了河水之中。
    他終究還是錯信了他。
    在尹燈落入水中的地方,有幾分血紅暈開,很快便隨著那河水一起流逝而去。
    那引路人望著那兩枚眼珠,將手上的簪子亦扔進了河水之中。他站在河岸邊,嘴角是陰冷的笑。
    “好走。”那引路人對著河水輕聲言語,隨後消失在了原地,他自然可以隨意出入此地,而且,他並不想看見通過河水的尹燈。
    利用之後,便是廢棄。
    尹燈予了他這雙眸子,他卻沒有履行一個最為簡單的交換約定,反而將尹燈推向深淵,卻自以為是助他解脫。
    罷……此地之人,必是無情之人。
    他不會感覺有什麼愧疚,縱使他奪了去原本屬於尹燈的光明,縱使他捧著沾滿尹燈之血的雙眸,他隻是覺得這是他應該拿到的。
    那引路人回到荒原之上,又提著那盞燈,隻是這一次,他要尋個地方,將那雙眸子徹底據為己有。
    被他一腳踹下河水的尹燈掙紮著上了岸後,便整個人癱倒在了河邊。他望不見這裏灰暗的天色,他隻能聽見耳邊河水逝去,再也看不見那河水之中映出的麵影。
    他閉著眼,卻在細細回想著商歌的容貌。
    以後再也看不見了。尹燈的眼眶還在滲著血,臉上仍然有道道血痕。他不去用河水洗幹淨自己的麵容,甚至不去管那仍在疼痛的傷,他就那樣靜靜的躺著,從遙遠的過去到時間的盡頭。
    所有這一切,與他無關。
    從小便眼盲的尹燈第一次這樣清晰意識到眼睛於他的重要,他不傷不痛,隻努力的記住那一麵笑顏。
    尹燈知道從頭到尾隻是他一個人的一廂情願,卻害了兩個人。他自己也被棄於這荒涼之地。
    他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
    失了那雙眸子,任何情緒都映不出了。尹燈想,若是能回去,便在雙眼之上纏了布條吧。
    像是,最初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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