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河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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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後,商歌進了城,卻並不是要回到徐衍家空出的宅子中去。她隻是來買些紙。遠遠地,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似乎是徐衍,她的眉宇間不覺閃過一絲厭惡,轉身向城門走去。
菀州城外也有一條河,隻是沒有望燈台,商歌尋到了蹲在河邊的尹燈,他的麵上已經沒有一絲哀戚,隻是深不可測的平靜。
麵前的河,已經到了枯水時節,商歌折了盞河燈,交予尹燈。“夫君,中元早已過去了,現在放河燈可是替……”
“是。”尹燈接過河燈,輕輕的放在了水中。
“今年中元的河燈雖多,卻並沒有我替父親您祈願的那一盞。現在中元已過去二月有餘,放河燈一盞,卻也隻是草草折之,願此河燈,能替我捎去祝福……”尹燈喃喃著,將河燈放在水中,將手長久的浸在河水之中。
“水涼。”商歌也將手伸進水中,去拉尹燈的手,剛一沾水,商歌便發覺這河水冷的刺骨。
尹燈不為所動,隻是向著河燈飄走的方向望去,然而眼神空洞,是啊,他本就看不見這河燈究竟能走多遠。
“若是難過,為什麼不哭出來呢?”商歌微微歎了口氣,在水中隨意的劃出幾道波紋,水麵粼粼的泛著光,落到商歌眼中,竟是有些灼灼了。
商歌見尹燈的袖子沾了些水,便要去拉他的手,然而尹燈隻是靜靜的遠望著,望著誰也看不見的風景。
那河燈不過是商歌草草折就的,在冰冷的河水中沒有漂多遠便沉了下去。或許,是尹燈寄托在它之上的心願太重,它尚承載不起這重量,尚完成不了它祈願的使命。
商歌自然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然而她咬了咬嘴唇,站起來追了幾步,回身時卻什麼都沒有說。就讓尹燈的心中存著那一份美好吧,就讓尹燈認為,這河燈隨著河水,遙遙的送去了祝願吧。
這樣微小的美好,怎麼能容她破壞呢?
尹燈將手從刺骨的河水中抽了出來,商歌瞧了一眼,已經凍得通紅了,她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體溫暖熱他的手,又將這溫度,從指尖穿過血脈,直抵他的心。
他的心也很冷了,可以暖一暖嗎?
“我不冷了。”尹燈輕輕的說道。
“心冷嗎?”商歌幽幽的啟唇,“心若冷了,我一雙手是捂不熱的。”
“隻是,有你,便可以替我捂熱了。”尹燈勾出一抹清淺的笑容,清淺的似乎隨時會隨風散去,他的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我現在,隻有你了。”
“夫君。”商歌低低的喚了一聲。
“娘子。”尹燈蒼白的臉頰似乎有了幾分血色,他低眸,輕聲喚道。聲音很溫柔,方才放河燈時的悲戚似乎早已被收起。
“河燈走遠了嗎?”尹燈動作輕柔的將商歌攬在懷中,聲音低低的問道,他什麼也看不見,問罷,便輕輕歎了口氣。
商歌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咬了咬牙,她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明明看到河燈已經沉入了水底,現在她要怎麼回答?
千百思緒迅速的轉過,商歌最終道:“我也不知那河燈走到哪裏了,早已看不見了。”
商歌的手心冒了些許冷汗出來,但願這樣能搪塞過尹燈吧……
她緊張的觀察著尹燈的表情,卻見他勾起一抹滿足的笑來,“但願它走得遠些。”
商歌在心裏悄悄的歎了一口氣,她隻能在心裏默默的說道:“夫君,對不起。我瞞了你。”隻是在麵上,還是要笑著說道:“是啊,走得遠些,父親也許就能看到了。”
那河燈已然葬於水底了。商歌低眼,眉宇間平添了幾分傷感。
“那河燈做的倉促,也不知能走多遠。”尹燈笑了笑,好看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有幾分無奈。
“它……可以走到父親看得見的地方的。”商歌不得已,隻好再撒了個謊,她很想說出真相來,那樣便可以不用一個謊言連著一個謊言的欺瞞尹燈,隻是,他知道了,好不容易舒展了的眉宇,便又會再度皺一皺吧。
他蹙眉的樣子,她不喜歡。
河燈啊……商歌望向不遠處的河麵,那水底,也許會有一盞被水浸透的河燈,渾身濕透,也不能再走遠了。
“夫君,你名字裏有個燈,你也可以替父親祈願啊。說不定,父親便能知道呢。”商歌盡力做出漫不經心的口氣來,仿若隻是一句尋常的玩笑。
尹燈一怔,“放了河燈,為何還要再祈願?”
“若是這河燈運氣不大好,夫君的願便空入了河水。”商歌笑道,“你與父親父子連心,他自會收到。”
話畢,商歌都不知道為何自己要說這番話出來,她自然知道這般祈願不會有什麼作用,卻還要以玩笑的語氣叫尹燈試上一試,或許僅僅是為了掩蓋她瞞了尹燈河燈的去向的愧疚吧。
尹燈信了。他扯了扯商歌的袖子,“不若我們兩一起吧。你可是我娘子啊。”
商歌微怔,很快反應過來,笑道:“好啊。”
說著話,她又望了一眼河燈沉下的水麵,閉目念念有詞。
“娘子,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尹燈又蹲下去了,像剛才一樣將自己的雙手放在冰涼的河水中。
“不會。”商歌站在他身旁,“你和別人不一樣。”
“也許吧。”尹燈抬起頭,一雙空洞的眸子不知望向哪裏,“也許一切都是我無法抉擇。我比常人還要不如。”
“京城中,你告訴我,你不能忘記自己的前世。因為有一個夢境時常困擾於你。”商歌徐徐的說道,“了卻前塵一念,你身上背負的,太重。”
尹燈閉上眼睛,腳下一滑差點滑下去,虧得商歌及時的拽住了他,尹燈便遠離了河岸,然而卻沒有減幾分惆悵,“如果此生隻是為了了卻那一念,還真是空洞啊。”
“夫君,你還是京城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嗎?”商歌的眼底有些許心痛,“你一生還長啊!”
尹燈笑了笑,不答話。
“你與常人不同,在於背負了沉重的枷鎖。然而你要記得,同時你有不同的壽元。”商歌低眼,“你還可以擁有長久一生。”
尹燈抬眉,笑容似乎多了些意味,“也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