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菀州地界，竟也是藏龍臥虎的。”尹燈抬了抬眼，望向窗外，白牆被斜陽映紅，房前的樹灑下了長長的影子。
    商歌扶了扶簪子，忽然問道：“夫君，這世上可有鬼？”
    “不過是些靈魂。”尹燈似乎是懶得睜開眼，頗有些倦倦的道。
    商歌抿了抿嘴，似乎是微微的笑了笑。她不正是麼？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商歌端著兩碗米粥，邊走邊道：“這一日倒是快得很呢。”
    尹燈笑著點頭，忽然覺得左頰邊涼了些許，果然很快便聽商歌道：“這燭火還是不要放這裏的好，萬一灼了你可怎麼辦？”
    時間過去不久，那幾許燭火隻剩下一簇，月光清亮的灑在床沿。此夜已深，莊周去遊。
    尹燈忽然就醒來了，他似乎覺察到一個人的目光正盯著他，他驀然睜眼，便聽得商歌笑問道：“怎麼醒來了？”
    “覺出有人盯了我許久。”尹燈亦笑著回道。
    商歌抿了抿嘴，眼裏漾出層層笑意，隻遞了衣裳過去，道：“今日天氣尚好，等下便再出去轉……”
    “阿燈！開門！”商歌的話尚未說完，門外便傳來了徐衍的喊聲。
    尹燈揉了揉眉心，無奈的扯了扯嘴角，看來以後得起得早些，徐衍那家夥，最近總是很興奮啊。
    商歌已經開了門，徐衍便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尹燈才胡亂的將頭發束好，便被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才起來啊？”徐衍圍著尹燈轉了兩圈，饒有興趣地問道。
    “是啊。”尹燈便應和著，邊走到了桌邊坐下，“我不似你，日日有那般精神起得那麼早。”
    徐衍翻了翻眼睛，將一直提在手中的食盒擱在了桌子上，道：“我命人專門為你做的，菀州的特色。”
    說罷，便自顧自打開，端出了裏麵的瓷盤，上麵呈著幾種糕點，精致可人，每一塊又不是很小。
    尹燈忽然問道：“娘子，可做了早飯？”
    “還沒呢。”商歌笑道。
    尹燈便道：“不若便用這個作了早飯，哪知衍哥哥來的這麼早，我們尚無任何準備呢。”
    “快嚐嚐。”徐衍催促道。
    “好吃。”尹燈拈起一塊來，細細的嚼著。
    “你快些吃吧，還要帶你去玩上一玩哩。”徐衍見他像個姑娘似的細嚼慢咽，便有些著急的催促道。
    “急什麼啊，天還早呢。”尹燈含混不清的道。
    盤中的糕點很快便沒了，尹燈尚未咽下最後一口，便被徐衍急急的拽出了門，商歌坐在桌邊，隻是掩著嘴笑，並不勸阻。
    “這麼急幹什麼。”尹燈被門檻一絆，堪堪站住，頗有些埋怨的道。
    “昨日不是要帶你去逛一逛菀州，尚未來得及啊。”徐衍有些委屈，“菀州比京城好玩多了。”
    尹燈聽他這般說，不禁一笑，“走吧。”
    兩人如同昨日下午一般，似是漫無目的的遊蕩在菀州街上。熟悉的喊聲再度入耳——
    “這位公子爺——”
    尹燈腳步一頓，徐衍見他似乎又要停下，便連忙拽著他向前走，隻是那喊聲又不緊不慢的追了上來：“公子爺，你的劫數未盡呢。”
    尹燈再度掙開徐衍的手，循著聲音蹲在那人的攤前，“道長可是在叫我？”
    “公子爺知道。”道士擱了個東西在尹燈的手邊，“公子爺，手邊有個小凳。”
    尹燈點點頭，坐下便追問起來，“道長方才說，我的劫數未盡？這是何意？”
    “阿燈！你怎麼又與這人說起話來了！再耽擱今天又走不了了。”徐衍急切的聲音響起，然而深知尹燈脾性的他卻沒有再次去拉扯他，隻是在一旁催促著：“阿燈，你快些！”
    “我就與這道長說幾句話。”尹燈回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勞煩衍哥哥多等一會。”
    徐衍見此，便拽了道士身旁的另一個閑置的青竹小凳坐下，準備聽這道士再瞎扯些不著邊際的話來，權當是聽聽故事。隻是這人的口才又沒有那酒肆常駐的說書先生好，這一等，怕是足以一寢了。
    “道長，你且說與我聽！”尹燈聽得徐衍不再催促他，他便催促起道士來。
    “便就是劫數未盡！”道士一瞪眼睛，語氣也陡然高了一分，倒是讓尹燈一怔。不過，稍後，那道士便放緩了聲音：“算了，你這等奇人，好不容易遇上了也是緣分，貧道便不要你的卦錢了，說與你聽吧。”
    “多謝道長了。”尹燈起身，深深的作揖。
    徐衍本想插些話進來，卻見那道士似乎正要說了，便生生的把將要出口的話抑在了舌尖。總歸是不想掃了尹燈的興致。
    “公子爺從哪回來，便要再從哪裏去。你與一人的牽絆尚未了結。日後切莫要找貧道了，緣分盡了。”那道士說罷，便站起身，也不管這一攤物什，自顧自的走了，當真是緣分盡了了無牽掛。
    尹燈想要喚住那道士，然而喊聲將要出口之時，他卻放棄了。一旁的徐衍站起身來，拉起尹燈，同他一起望向道士離去的方向。不過隻是瞬間，那道士便不見了，似乎從未出現在這菀州街上一般，再回頭時，他所留下的物件也全部消失不見，沒有一點關於他的痕跡。
    “當真是個奇人異士。”徐衍低低歎了一聲，“是我孤陋寡聞，差點害的你錯失了這一次機緣。”
    尹燈沒說什麼，閉起雙眸，似是在回想與那位道士的對話，良久，才睜開眼睛，那浩如星海的眸子中似乎多了一抹什麼，有些沉甸甸的。徐衍盯著他看了一會，竟是不催促了，唯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衍哥哥，走吧。你不是要帶我去看看菀州麼？”尹燈低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笑著的。
    “阿燈，你……”徐衍想要說些什麼，抬頭卻見尹燈笑得眉眼彎彎，便不好說下去了，隻好道：“那便隨我走吧。”
    “這一家的糖葫蘆雖不似京城我們常常光顧的那一家好吃，卻勝過旁的手藝人許多來，味道也與京城的有些相似，也有自己的特色。”徐衍遞來一串糖葫蘆，那山楂之中夾著的是糯米，這才買來時的硬度，剛剛適合下口。
    “謝謝。”
    徐衍望著他吃，似乎隱約找回了舊時的影子。這時間啊，倏忽一逝，人們全都背上了沉重的枷鎖。
    人事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