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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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哥哥,你帶我來裏幹什麼?”尹燈聽得周圍忽然便安靜了很多,“你可是要求什麼?”
徐衍卻道:“菀州城的寺廟在城外,於是也有人來此道觀祈福避災。”然而他扔有一句話沒有說,那便是,他想要替尹燈找一找那位道士。
“你莫不是想要帶我來找那位道長吧。”尹燈聽見道觀二字,不知怎麼冒出來這個想法,便順口說了出來。
徐衍一怔,訕訕的轉過頭去,心忖還好尹燈瞧不見他的麵色,便故作無意的道:“那倒不是,隻是來添一添香火……”
尹燈聽得出他話中頗有些不自然,便作沒有在意,似是漫不經心的道:“那位道長大約不住在這裏吧,或許也僅是暫宿而已。”
徐衍聞言挑了挑眉,卻不作任何言語,盡管他是想要來找一找那位道士,來替他的摯友算一算以後的漫漫長路。隻是,這裏,約莫是尋不到了。
那不如——
徐衍買了三柱香,三叩首,然而心思卻不在自己身上。隻祈求尹燈日後的路能順利些。還有一件事,最好——最好不要讓尹燈知道。
尹燈亦隨他上了香,然而也不為自己,隻是願商歌不會受他所累。出了道觀,徐衍長長的歎了口氣,暗問自己方才怎麼會想起那件事來。現在他們已全都定居於菀州,為什麼不同京城中所有的浮華險惡告別?
徐衍當然知道,徐楓為何辭官。皇帝明明許了這個小太傅高官厚祿,他卻執意自己年事已高,已擔不起如此重任,辭了所有的榮華,帶著自己的家業,遠遠地定居在了菀州。
徐衍忽然感覺出來這將入冬的淒苦了。
“阿燈……若是你最好的朋友聽信別人的假話叛了你,你會原諒他嗎?”徐衍帶著尹燈走進一個僻靜的巷子,止了步子,兩手捂著眼睛,慢慢的靠著牆滑了下去,似乎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尹燈張了張口,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如果我告訴你……是我父親拿著別人偽造的令尊與敵國邊將的私通來信上表了聖上……”徐衍說不下去了,緊緊地咬著嘴唇,微微闔上眸子,那時的他身處京城,自然將所有慘狀一一收入眼底。
尹燈仍然沒有做聲。他隻是安靜的聽著徐衍訴說。
“阿燈,你可以說句話嗎……”徐衍虛弱的聲音傳入尹燈的耳中,似是乞求,乞求他的一句話,哪怕是辱罵,也許對他也是一種安慰。
然而尹燈隻是靜靜的聽著,那雙眸子中沒有泛起任何一點波瀾,嘴角微微的向上彎起,徐衍抬頭便看見尹燈用他那雙什麼也看不見的眸子,似乎直直的看進了他的心底。
“阿燈,是我父親的錯,害你父親……”徐衍再度低下頭去,“你若是恨,就發泄在我身上吧,我父親他……他隻是一時糊塗。”
尹燈笑得有些耐人尋味,笑意甚至暈上了眉梢,這般笑容之後,卻是徐衍捉摸不透的情緒。
尹燈終於開口了,聲音一點也不冰冷,他用足以暖化寒冬的聲音說道:“繼續說。”
“我父親也沒有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安內王早已是聖上的眼中釘,便借此機會……”徐衍的聲音有些顫抖,“阿燈,我不知道該不該瞞著你,方才上香時,我求不要讓你知道這件事,我害怕你會……你會從此……”
“我父親行刑那天,你應該在吧。”尹燈忽然問道。
“在。”徐衍低著頭,不敢對上尹燈那雙眸子。
“看見了嗎?”尹燈再度問道,有風吹動他的衣擺。
“看見了。”徐衍咬了咬嘴唇。
“哦。”尹燈微微點了點頭,便不說什麼了。然而徐衍卻看見垂到腳踝的衣擺輕輕晃動著從他麵前經過。
“若是旁人隨便一句話便可以讓你叛了最信任你的人,那麼,也許你從未把他當做自己的摯友吧。”尹燈轉出巷口,消失在徐衍看不見的轉彎。
隻是,他轉進了街道,便不知該如何走了。隻好在那裏站著,卻又不肯回去尋徐衍讓他帶路。試著走了一段,尹燈便徹底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夫君,還不還家?”熟悉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尹燈驚喜的轉身,便聽得商歌道:“在這裏站了多久了?衍哥哥呢?”
“我與他……走失了。”尹燈微怔了下,“娘子怎麼出來了?”
“衣服破了,沒有相宜的線,我便出來看看。”商歌攤了攤手,手中心放著一個剛買的線團。
“先帶我回去吧。”尹燈想起徐衍還在那條巷子中,又想起那一番話來,垂下眼睛遮去了些許冰冷,“他找不見我,應該會尋到房中去。”
商歌點點頭。隻是她沒有看見,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徐衍扶著牆角,遙遙的看著他們遠去,想要追上去,卻邁不動步子。
徐衍跌跌撞撞的回了府上,徐楓見他這般模樣,便問道:“你今日怎麼了?遇見什麼事了?”
“我……”徐衍把自己摔在椅子上,全身都癱軟了,“我把那件事告訴阿燈了。”
徐楓聞言怔住了,隻是木訥的問著:“為什麼?我不是叫你不要告訴他嗎?”
“我今日也許了那般的願,我不想讓他知道。”徐衍重重的歎了口氣,“隻是,我還是想讓他知道真相。我知道——我知道瞞著對誰都好,可是,我就是不想要看他被瞞得糊塗啊!況且,若是他日後查出來,還不如早些說。”
“叫他恨我,也好。”徐衍仰麵靠在椅子上,手臂擱在眼睛上麵,衣袖已經濡濕了一片。
“明日,我陪你去與他道歉。”徐楓一拍俯首,亦重重的一歎氣。
“爹,你就別去了。這事由我來解決吧。”徐衍稍冷靜了些,用袖子揩去麵上的眼淚,隻是兩個眼圈還是紅紅的。
“這事終究是我做出的。”徐楓搖了搖頭,“他還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徐衍想起來尹燈走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徐楓看上去好像驀然蒼老了許多,他顫顫巍巍的走到一個瓷瓶前,徐衍瞧得清楚,那正是平日裏徐楓無論如何都不許他觸碰的瓶子,那一日不小心碰到,正巧被徐楓看見,竟是叫他跪下,重重的斥責了他。現在,他終於得以知道那瓶子是什麼來曆,便隨著徐楓,想要瞧個究竟。
然而徐楓隻是凝眸看著,並不動那瓷瓶。那瓷瓶上的花紋很是常見,質地也比不得官窯的瓷器。隻是,徐楓珍惜這樣一隻瓷瓶,竟是勝過後院千裏迢迢尋來的太湖石。
“明日,請他來此一趟吧。”徐楓望著瓶子,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