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歌忽然來了興趣，拉著尹燈在河岸邊跑了很長一段路，她在陽光中笑著回頭，尹燈忽然將她拉住，“你跑到哪了？”
    商歌猝不及防，被尹燈猛然拉住，腳下不穩，手上受力，便摔進了尹燈的懷中。
    鼻端忽然飄來一抹清香，尹燈下意識的低頭，卻看見商歌已經被他摟在了懷中。他連忙鬆開手，商歌退開兩步，麵上泛起一抹羞紅。
    “對不起……”尹燈張了張口。
    “沒、沒事。”商歌微微別過臉，這樣一折騰，發髻都鬆了些，碎發垂在耳邊，稍稍遮掩了她紅透的耳垂。
    “你看四周。”尹燈將方才將商歌擁入懷中的一抹竊喜收斂，麵色有些凝重。
    商歌抬頭環視了一圈，“並沒有什麼啊。”
    “這裏不是我們剛才待的地方。”尹燈握了握拳頭，算是給自己打氣，“找找我們昨晚待的河郡，能看到嗎？”
    商歌隻覺得後背有些發涼，目光越過尹燈，看向他後麵，那裏是一片平地，哪裏有河郡的影子……
    “那、那我們在哪……？”商歌吞吞吐吐，聲音越來越小。
    “我能看到你。”尹燈微微笑了起來，“是不是放心了些？”
    商歌一愣，抬頭與尹燈的目光相對，見他的眼眸裏並沒有什麼慌亂，反而是微微有些笑意，心下不覺輕鬆了一些。
    “可我們在哪裏？”商歌終是回到尹燈的身邊，拽了拽他的袖子，其實像剛才那樣，在他的懷中，她是最放鬆的。
    可她不會主動地說出口，隻能在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逝的時候微微紅了臉頰，她也許並不知道，尹燈也在期盼著呀。
    “我能看到這裏的一景一物，此處，已不是紅塵……”尹燈啟唇，一字一句咬得清楚，落進商歌耳中，卻讓她更加靠近他。
    她身上的香味，又落進了他的鼻中。尹燈伸手，為她扶了扶有些歪了的簪子，動作很溫柔，生怕纏著她的頭發。
    “我們找到了？”商歌微微昂起頭，與尹燈對視著，卻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他眼底那一泓如水的溫柔。
    尹燈的眼睛，從小到大，都很好看。
    商歌盯著他的眼睛，在他眼中看她自己的倒影。
    尹燈眨了眨眼睛，“看什麼呢？”
    商歌回過神來，臉頰微微露出些粉色，“沒、沒什麼啊。”
    “看了這麼久，也不誇一句。”尹燈將她麵頰上的粉紅看得真切，勾起一抹笑意，打趣道。
    “在這地方還有心思說笑。”商歌鬆開他的衣角，但卻並沒有走開。
    “怎麼？害怕了？”尹燈唇邊的笑意擴大幾分，笑問道。
    “才沒有！”商歌一甩手，然而還是緊緊地靠著他站著。
    “往前走一些吧，站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尹燈向遠處望去，然而他什麼也看不見，隻有很遠很遠的地方，天與地交於一線。
    商歌張了張口，卻也沒說什麼。
    她所有的動作，全都落在尹燈眼裏，然而他卻什麼都沒有問。
    商歌快走幾步，站在尹燈麵前，“大概我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所以，我還是做回自己比較好。”
    話音徐徐落下，尹燈的墨色眸子清晰的映出商歌漸漸變得湖藍的衣裙，他亦抿了抿嘴唇，想要說什麼，卻最終化作一個笑容。
    尹燈走到商歌旁邊，不再拉她的手，還是別讓什麼太清楚的展現了。
    雖然他們二人都清楚的知道謎底，卻仍然不忍心說破。
    河水在耳邊嘩啦啦的流過，伴隨他們一步一步的踏過。
    這裏似乎沒有風，沒有太陽，沒有雲朵，除了樹木長，荒草生，什麼都沒有。
    也許這裏也不會有白天黑夜之分。
    尹燈看著商歌的衣裙微微飄起，方才已經鬆散的發髻換了式樣，眉心，是一朵梅花。
    她的妝容很美，花鈿點得很精致，淺淺的遮掩著眉間漾出的悲傷。
    “多少年？”尹燈在她耳邊，聲音小小的問道。
    商歌瞥他一眼，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無非是，她在紅塵之中輾轉了多少年罷了。
    “我不知道，但是有意義的，隻是這一年，有人看到了我。”商歌低低垂眸，這裏所有的一切，本質上，與她並無區別。
    這裏根本不是人間。
    “你還想走嗎？”尹燈攔在她麵前，這一次，她及時停下了腳步，她不能讓那樣的一幕上演。
    她剛想回答，隻聽尹燈又問道：“如果你不想走，我們可以回去。”
    “走到這裏，還有退路嗎？”商歌抬頭，臉頰上的微紅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已經直麵現實卻仍要掩藏真實的複雜情緒。
    “也許有。”尹燈向她背後看去，仍然是一片空曠。
    “我身後，有路嗎？”商歌的話，已經浸染了無措與絕望。
    尹燈默然不語。
    終於有一陣風吹過，和著河水的聲音，帶來一抹蕭瑟，映在他們的眼中。
    尹燈伸出手，想要為商歌將碎發捋到耳後，可是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真要，徹底揭開這一層遮掩嗎？
    尹燈有些尷尬的舉著右手，商歌卻釋然的笑了笑，抬起左手按上他的手掌，竟是由她親自揭開了這樣的虛假。
    她的手掌，根本觸不到他的體溫，像空氣一般，他能夠看到，卻觸碰不到。
    商歌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這裏，我根本不能用我凝聚的人身。”
    所以，她隻能選擇麵對嗎？
    這裏是什麼地方，她心知肚明！
    尹燈鼻子一酸，然而他生生的將淚意忍住，“那我為什麼可以進來？”
    “你不是常人，你能看到我的真容。”商歌與他對視，她發現，尹燈的眸子，大概就是她所要尋找的地方的影射。
    商歌走到河邊，鞠一把涼意入骨的河水，“走到這裏，我已經知道接下來該向哪裏走了。”
    “到了這地方，根本就沒有回去的路。你以為，河郡過後的路，我不知道通向哪裏嗎？”水滴從商歌的指縫間簌簌的落下，正如她早已消失的淚。
    “但你還是來了？”尹燈隻覺得心裏一陣陣的疼。
    “是。”商歌淺笑焉兮。
    河郡，一座空城。
    一座，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