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燈蹲在河邊，看著商歌與自己的影子映在水中，被粼粼的波紋打亂。
    河水很涼，尹燈像商歌那樣，鞠了一捧水，看著水鏡中自己的倒影，他忽然一揚手，那捧水便化作粒粒珍珠，最終歸於河流。
    尹燈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定，他站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背對著商歌，掩去眼中的不舍，“再見。”
    話音剛落，尹燈縱身躍入河水中。
    河水真的很冷，刺骨的寒意浸透衣服，在他躍入水中的那一刻便席卷了他身上每一個角落。
    然而他沒有退路。
    這河水，沉下去，就再也浮不上來。
    正如河郡過來的路，就再也退不回去一般。
    尹燈似乎看見商歌伸出手，想要拉住迅速下沉的他，然而她什麼也夠不到。
    尹燈祈求著趕快到達河底，他已經開始支撐不住了，雖然他會水，然而這樣無休止的下沉，他還做不到安然無恙。
    河麵上的風景漸漸遠離了，商歌會回去嗎？
    那裏，怎麼會沒有退路呢？
    河郡一直都在那裏，隻是，如果要回去，需要走到城下才能看見它。商歌應該也知道吧。
    身體，在冰冷的河水中，也漸漸不受自己控製了呢。
    尹燈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難道，非得死去的人才能夠抵達那裏嗎？
    然後忘記了一切？
    尹燈閉上眼睛，任憑自己下沉，他已經失去了意識，他所殘留的最後的感覺，是一個人，用力的拽住了他。
    隻是，他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
    溺水的感覺，與夢中那感覺一模一樣，隻是他到底沒有看清這河究竟有多深，沒好好地在水下看一看她。
    這一次，他沒有像夢裏那樣奮力的掙紮。既然已經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河，不如就遵從它的規則。
    而這路，是他自己選擇的，想要反悔，也沒有辦法了。
    就讓自己，在這黑暗中，離開吧……
    尹燈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覺得渾身酸痛。
    然而他連忙坐起來，環視了一圈，望著眼前的風景，說不出一字來。除了多出來的幾個人，其他的都與河岸上一模一樣，就連商歌，也仍守在他旁邊。
    尹燈艱難的站起來，見商歌似乎是攔在他的身前，兩邊的人對峙著，而他醒來，也許是打破這壓抑的沉默的關鍵。
    “商姑娘，怎麼了？”他身上的衣服，並沒有濕，這讓他越發懷疑起來，他究竟有沒有到達他想要去的地方，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躍下河水。
    但那溺水的感覺，仍然清晰著的。
    商歌沒有回答，盯著那幾個人，眼神有些冰冷。
    “凡人，你尚未死，為何要來這裏？”那幾個人中，領頭的人率先開口，聲音有些嘶啞，更是帶著幽深黑暗中的冰寒。
    “倒是那女人，幾百年了，現在才來這裏。”
    尹燈上前一步，將商歌擋在了身後，“在下是來解決一個疑惑的，在那荒原上的，可有一盞燈？”
    那幾人明顯愣住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向他，“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下這十餘年來，夜夢所見。”尹燈盯著他們，將他們所有的情緒收入眼中。
    “你是誰？”領頭的人迅速收斂了情緒，恢複了原來的語調。
    “在下尹燈。”
    這名字帶給他們的震撼不亞於尹燈說他夜夢見燈，領頭的人定定的盯著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下剛已介紹過。”尹燈稍微有點不耐煩，明明他什麼都不知道，卻被那些人拽著問來問去。
    那幾個人朝他做了個揖，便迅速消失在原地，留他與商歌站在原地。
    “我們在哪？”尹燈轉身，見商歌麵色仍然如寒冰，不由柔軟了語氣，細聲問道。
    “岸上。”商歌的麵容和緩了些，“我跳下去找你，看到那些人把你拉起來，我也就跟著上來了。”
    “之後發生了什麼？”尹燈追問。
    “他們說，你尚未死，不能進冥河，他們想要用你的血，祭河。冥河是不容凡人冒犯的。”商歌一字一句，本來已經溫和些了的表情又漸漸凝如寒冰一般冷徹。
    “辛苦你了。”接下來的事，不用說，尹燈也知道，定然是商歌攔下了那些人，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那些是什麼人？”尹燈問道。
    “大概是地府的人。”商歌的眸光盯著河水，那水清冽刺骨，隻是，那河，卻是不容生命。
    它載動的，是死亡。
    “你是誰？”商歌忽然抬頭，目光灼灼的盯著尹燈。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來這裏的。”尹燈被商歌的目光盯得一怔，複又徐徐道。
    “你不該來的……”商歌幽幽歎道。
    “從前在京城，該說的都與姑娘說了，今次，倒是不用解釋了吧。”尹燈的笑，很輕鬆。
    商歌垂眸，京城那繁華之地的場麵，仍然曆曆在目，他與她相識到熟識，不過是見了幾次麵罷了，便可以共同曆這遠征。
    “接下來呢？”尹燈直接躺到了地上，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微微閉上了眼睛。
    “等那些人吧。”
    商歌的衣裙有一角沾上了河水，她將裙角提起，那水跡幹得很快，一會便了無蹤跡。
    “你為什麼要跳河？”商歌半蹲在尹燈身邊，倒讓尹燈嚇了一跳。
    “不然怎麼下去？”
    “尋死？”商歌沒好氣的甩了他一句。
    “大概是吧。”尹燈閉目，麵上盡是無所謂的表情。
    “你想過我嗎？”這一句，商歌說的很輕，卻落進了尹燈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