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出去後，尹燈坐在椅子上，別過頭去，不讓商歌看到自己微紅的臉。商歌坐在床上，一身白衣更襯得她麵紅如夕陽，倒是別樣的美。
    沒多久，老人便進來叫他們。飯很簡陋，隻是幾碗白粥，幾個紅薯。老人笑吟吟的問他們：“什麼時候成的親啊？是京城的大戶人家吧？”
    商歌的臉又紅起來，老人看在眼裏，以為他說對了。商歌努力想申辯：“我們、我們沒有……”
    “年前成的親。”尹燈接過去。
    商歌的腦中一片空白，而尹燈的話又響起來：“我去菀州投奔親戚，隻是連累她還要與我一起奔波。”
    商歌低頭啃著紅薯，她已經不打算申辯了，就讓尹燈去說吧……
    尹燈將目光投向她，看她羞澀的樣子，嘴角不禁微微有了笑容。
    “老人家，我們吃好了。”商歌與尹燈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交給我來吧。”
    “哎，你們這一路辛苦了，這碗筷就不用你們操心了！快回房吧！”老人家執意自己收了碗筷，端去洗淨。
    黑暗中，隻有她一個人的身影躍然眼前，這樣的感覺，真好呢。尹燈在商歌的背後，淺淺的勾起一抹笑容。
    “為什麼要說我們成親了？”商歌咬牙切齒，滿是埋怨。
    “那怎麼解釋？”尹燈揉了揉眼睛。
    “可以是兄妹啊！”商歌氣極。
    尹燈笑了笑，“晚上怎麼辦。”
    簡單一句話卻將商歌噎住，尹燈向窗外望去，夜深眼盲，所見不過黑暗。
    “老人家都抱來兩床被子，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吧。”尹燈略有些失望的回過頭，方才他抱著微弱的希望，想看見他父親最後的身影。
    商歌臉紅。
    又僵持一會，尹燈起身，伸手去解自己衣服上的係帶。商歌一愣，“你……”
    尹燈隻是脫去了最外麵的衣服，“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蠟燭的火焰跳動了一下，便湮滅在一陣風中。尹燈這才想起窗戶還開著。關窗戶時，他一回頭，看見商歌將自己裹得很嚴，緊緊地靠著牆。
    尹燈向外側躺，商歌緊貼著牆，中間空出很大的地方。
    “商姑娘，你可以往中間些的。”尹燈道。
    “不、不必了。”黑暗掩去商歌麵上的嫣紅，她惶然無措的拒絕。
    “中間都可以再睡一個人了。”尹燈微微帶了些打趣的意思。
    “尹公子往中間些吧，太靠邊了，晚上也許會掉下去的。”商歌似是在玩笑，又似是在好心提醒。
    “那好——”尹燈說著，往中間挪了些，哪知商歌又往牆上靠了靠，像一隻受驚的小貓。
    尹燈又回到原來的位子，“安心睡吧，我沒事。”
    “嗯……”
    他們二人，其實誰都沒有睡好。
    晚上總是要擔心著不要太靠近，甚至於，稍微多占了些地方都會立刻醒來，然後向床邊縮一縮。
    夜晚的尷尬，在半睡半醒之間，轉移到了白天。
    尹燈起得很早，想為商歌多讓一些位置出來，然而商歌仍舊蜷在一邊。尹燈坐在房中的椅子上，出神的盯著眼中的黑暗，竟是漸漸又打起了瞌睡。
    等他清醒過來時，卻發現身上是一床被子。他知道，定是商歌醒來，為他蓋上的。她的細心，展露在他所能察覺到的、察覺不到的所有地方。
    “醒了？”門口傳來一聲問候，尹燈回頭，卻看不見任何人。
    白天就看不見她了呢……尹燈略有些遺憾，她一定還是像昨晚那樣，臉頰通紅吧？
    商歌見他望過來，雖然知道他並不能看見她的臉頰，卻還是微微別過臉去，遮掩著麵上的酡紅。
    “嗯。”尹燈應了一聲。
    “你不必這樣的……”商歌看著椅子，有些心疼。
    “我起的早了些，又無事可幹，坐在那裏竟睡著了。”尹燈知曉她定然是以為自己半夜起來換了地方，解釋道。
    他不想她無謂的自責。
    “哦，那就好。”商歌心中的內疚少了些，“我怕公子因為我沒能好好休息。”
    尹燈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在這樣頹唐的時候，她居然會與他一起離開，並不忌諱他的身份，現在，還這樣關心他。
    早上，太陽在他們身後。
    告別了老人，他們便上路了。老人很用心的為他們包了幾個紅薯，讓他們在抵達下一座城之前，作為路上的口糧。
    尹燈一言不發的趕著路，他不知道要去哪裏，但是他忽然喜歡上了夜晚，隻有夜晚，他才看得到那裏。
    那個無限神秘的地方，召喚他回去的地方。
    “尹公子，你要去哪裏？”
    “回家。”
    商歌便不語，他的家？
    不是已經毀於京城那集天下大權於一身的人了嗎？
    不過她並沒有問出口，她選擇保持沉默。既然尹燈這樣說，那便是不會錯的。
    大概他的家，在一個遙遠得任何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吧？
    半個時辰，商歌便走累了，拉了拉尹燈的袖子，兩人坐在河邊，尹燈依舊一言不發，商歌輕輕撥弄著水花，有些許清涼濺到臉上。於是她用手捧起河水，清洗著自己的臉頰。
    尹燈是看不到的。看不到她因為河水冰涼而通紅的臉頰，看不到她沾著水珠的發梢，更看不到她晶亮的眸子。
    像河水一般清澈明朗。
    林中鳥鳴，商歌卻是不怕了。她甚至很開心的讓尹燈去聽，在這樣的壞境中，尹燈擁堵的心緒漸漸放開，臉上綻出了一抹笑容。
    他笑起來，真的很俊呢……商歌掩嘴，偷偷的笑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了他們的影子。
    “那最近的城，距此地多遠？”尹燈忽然問道。
    “我也不甚清楚。”商歌絞著衣袖，有些不好意思。
    “沒關係，走吧。”
    人在遠行，河亦在遠行。向著同一個方向。
    向一個未知的、也許又是明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