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作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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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運氣好,禁軍並沒有懷疑他們,尹燈便由商歌帶著,回到了福盛客棧。
    還有二日,尹沉便要出現在刑場上了。
    刑場離這邊的城門不遠,距離望燈台也不遠,大概是為了中元節之時,超度之便。
    聽說聖上為了他逃走一事,又在尹沉身上加了懲罰,懸其頭顱於北城門三月,以示警戒。
    最後一點尊嚴,都不肯給。
    尹燈隻覺得,從眼中到心中,是滿溢的苦澀。但他不回去,不去再受那流放的刑罰,尹沉,也希望這樣吧?
    嗬,他還是盡快離去的好。接下來的盛安京城,必定是皇帝血腥殺戮的戰場。
    安內王,不過是個前奏,然而這開頭,預示著皇帝接下來的手段會更加卑劣殘酷。這樣血染的華麗,唯有帝王才做得到。
    兩日時間,不短,不長。
    第三日午時,尹燈靠在窗戶上。這幾日,他從未出過商歌的庚字號房,商歌倒住進了另一間去。
    尹燈倚在窗台上,聽著樓下嘈雜的聲音。他知道,皇榜就在對麵的牆上,而這兩日,那皇榜,更是吸引了眾多百姓。
    大意不過是,朝廷風氣敗壞,民間才子不得做官,皆因一些官員及王爺為私欲所迷,犯下數起買官之案,十數年間動搖朝廷根基,本想從輕處置,然此種敗類仍猖狂,故以安內王為始,以正朝廷風氣。
    根基?不過是朝中重臣功高震主罷了!
    這般作為,自取滅亡而已。
    尹燈嘴角早已沒有苦澀的笑容,亦斂起了淚。他不需要。
    午時三刻,犯人到。
    尹燈雖看不見,卻聽得到底下百姓猛然收斂了些的私語,便知曉是怎麼回事。商歌伏在另一個窗上,將一切看得真切。
    淩遲,一刀刀劃在身上,一定很痛吧?
    尹燈跌坐在窗台下,心中如一團亂麻。聽說還是聖上開恩,並沒有刮到三千刀。今年中元,他放下的河燈,終是未能祈他父親的願。
    不知多久,商歌來喚他,“人走了……”
    尹燈的眼中,罕見的透出濃重的哀戚,他努力的站起身,望向刑場,然而仍是一片黑暗,他看不見他父親。
    人聲嘈雜,大概北城門,已經懸上了尹沉的頭吧?
    尹燈隻覺語塞,心中,被什麼填滿,複又漸漸零落。而後,便是一世的空落。
    伸手,怎麼能夠到另一個世界?
    他是從北城門出去的,似有一滴溫熱的血滴在他臉上,然而伸手去撫,僅觸到了一滴清淺的淚。下意識的抬頭,所見的仍是一片黑暗。
    徐衍一直在刑場附近,更隨著人流來到了北城門。在人群中,隱見依稀熟悉身影,心中有答案,然而他克製著,閉口不語,怕一聲呼喚便害了尹燈。他隻能遙遙望著,看商歌帶著他離開,轉身,作別。
    生離死別,終是再要揮別這座城。
    也罷!他不會看著一個個人,在這榮華富貴中,葬了命。他忽然開始害怕起夜幕的降臨,那樣的遊魂,他不敢再看。雙目上尹沉予他的布條,早已被扯下。別人要麵對白晝,他獨自棲身黑夜,無人能分擔。
    北城門外,是繁華一時空落四季的望燈台,抬頭,眼前恍惚,似乎又看見商歌獻舞的身影。那時,他如何料得到,這般頹唐的下場?
    耳邊水聲潺潺,由商歌扶著,尹燈過了橋,回到密林中。“商姑娘,你回去吧。在下,要走了。”
    “你怎麼走?”商歌的衣袂隨風而起,更襯二人此時紛亂的心緒。
    “沿著河走便可。”尹燈轉身,邁步,似要幹脆利落的斬斷這幾日的緣。
    “我陪你,你一個人,不方便。”商歌望著尹燈蕭索的背影,怔了怔,奔行幾步上前拽住他的袖子,“別說什麼連累的話,我還不想看你沒有了卻前世謎,就葬了命。”
    尹燈隻得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是的,他正準備用他連累她這個借口拒絕。
    尹沉的刑罰結束後,河邊禁軍也紛紛撤去,倒是方便了他們。
    他們出來得匆忙,什麼都沒帶,然而尹燈堅信隻要沿河行去便可以抵達,他夢中的那個荒原。
    作別了他的父親,作別了生養他十餘年的城,作別了這許多,輕鬆上路。
    那本來就不屬於他。
    走了一段,遠離了城中嘈雜,竟是撫平了他眉間些許的愁緒。
    這裏尚無人家,隻是商歌多年遊曆,知曉沿河走百裏,便是另一座城,她並不擔心。
    這裏,河岸兩旁皆是密林,一襲白衣的佳人,與年少翩然的公子相攜而行,此景,入畫。
    天色漸漸暗下來,商歌不覺抓緊尹燈的手,她還是怕的。從前夜晚隻宿於繁華之地,今日河畔寂靜,時有鳥雀輕鳴,倒是讓人有些怕了。
    尹燈感覺得到商歌的微懼,然而觸景生情,卻是感慨道:“這般逍遙自在,今生是無法享受了。”
    商歌微微抬頭,“尹公子不如先考慮今晚的棲身之地吧?”
    “這裏就挺好。”尹燈低眉,道。
    順著這河,他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比中元祈願的河燈飄過的路程,更遠。
    這樣的感覺,竟是給了他些許的安全感。
    他開始懼怕起城中的繁華,他將自己置身於幽深的黑暗之中。受不了人潮的擁擠吵鬧,他與世人,隔開了明晰的界限。
    他們一路走停,到了將近傍晚的時候,竟是遇上一戶人家。商歌敲了門,開門的是一位老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眯起眼睛艱難的打量著他們,“有什麼事嗎?”
    “老人家,我們要去菀州,路途遙遠,又被人搶了盤纏,可否借我們一宿?”商歌說的很誠懇,眸底的清澈,令人很容易信服。
    “請進吧。”
    屋子很簡陋,然而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已是不錯。老人家帶他們到了一間屋子,推門,商歌霎時便怔住了——屋中隻有一張床。
    然而她不好開口提要求。老人家出去後,商歌才講與了尹燈,尹燈聽罷,道:“你睡床去,不用管我。”
    商歌想拒絕,她環視一圈,隻看見一把椅子,“不行,要不、要不就一起……”
    尹燈抿嘴,聽見推門的聲音,原是老人又拿了一床被子進來。“我這被子小,兩個人蓋晚上會凍著。你們小心些,路還這麼遠呢。”
    尹燈隻覺不好意思,商歌的臉頰通紅,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老人家考慮周到,多謝了。”
    “沒事,沒事。”老人樂嗬嗬的出去了,“一會出來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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