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實在不適合遠行。又是一日過去了，還沒有走到商歌記憶中的那座城中。眼看天色逐漸暗下來，商歌心中急切，尹燈麵上並不顯露出來，然而心裏亦是焦灼的。
    夕陽逐漸斂去光輝，然而遠望仍是一片蒼鬱，沒有一磚一瓦的影子，更沒有一座可以接納他們的城。
    一天下來，那老人家為他們包的紅薯還剩下五個。吃食並不用他們擔心，然而若是再找不到一戶人家，他們今晚隻能露宿於這裏。
    “你會爬樹麼？”一天都未怎麼說話的尹燈忽然開口，聲音中竟是有了淡淡的戲謔。
    “不會。”商歌心中明白，卻也隻好說明。
    “稍有些麻煩……但我們今晚隻能呆在樹上。”尹燈扶著身旁的樹，道。
    “不再往前走走？”商歌微微有些失望，然而目光所及之處，並無一戶人家。
    “不走了，休息休息吧。”尹燈說罷，便捋起袖子，盡管看不見，卻很快爬上了樹。
    商歌在下麵焦急的望著他，尹燈遲疑一會，“沿著我剛走的地方上來。”
    商歌瞧了瞧那樹，枝椏頗多且大多粗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不管什麼矜持，努力的向樹上攀去。
    尹燈在上麵看得提醒吊膽，他看不見樹枝，隻能看見商歌努力攀爬的身影。
    “小心！”尹燈似乎見著商歌身子一歪，急忙伸手去抓，然而距離太遠，伸手卻夠不到。
    商歌已經穩住身形，站在樹枝上大口的喘氣，冷汗已經浸濕了衣衫，眸子中盡是驚懼，然而她調整好情緒，並不說什麼，便抓住另一根樹枝，繼續向尹燈所在的地方攀去。
    這樣的堅強，尹燈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剛才失手滑脫的那一下，她的皮膚一定被粗糙的樹皮劃破了吧？她平日裏怎麼做過這樣的事？她的衣服又不便於攀爬，自己卻這樣為難她……尹燈心裏盡是內疚，然而若是他可以視物，他定然不會讓她一人處於這樣的危險。
    商歌似乎找到了一些訣竅，攀爬的速度稍快了些，然而搖搖晃晃很是不穩。
    尹燈可以看得到，商歌緊咬牙關汗水涔涔的模樣，他亦知道對於商歌來說這爬樹，是有多難。
    於是尹燈一扶身旁的樹枝，蕩到了商歌的麵前，“把手給我。”
    商歌直直的盯著他，愣了一會，才將手放在他寬大卻並不粗糙的手掌中。
    尹燈帶著她，輕鬆躍上了樹冠，商歌站在樹頂，遠遠地向河水奔流的方向望去，那河水流淌，似乎帶去了她方才所有的驚恐疲累，左手上被樹皮蹭破的傷口此刻有些微涼，也隱隱有些痛意，她轉過來，“謝謝你。”
    “沒事，以後若是再遇到這樣的境況，我還是會帶你上來的。”尹燈鬆開了商歌的手，然而那柔軟的觸感，卻仍然縈繞在指尖。
    尹燈似乎微微有些竊喜，方才帶她上來的時候，她身上好聞的味道直直的飄進了他的鼻端，香味縈繞。
    自己什麼時候這樣好色了？尹燈暗暗的罵自己，然而心中深處，卻是喜歡方才那樣的感覺，一點都不尷尬。
    說來奇怪，兩人都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尷尬，隻有商歌感激尹燈帶她上得樹來，和尹燈一些小小的滿足。
    明日早上，還要帶她下來呢。
    尹燈在商歌看不到的角度淺淺的夠了勾唇，竟是像徐衍那樣，帶起了一抹略有風流的弧度，然而即刻斂去。
    他怎麼可以有些別的想法？
    這棵樹並不算大，尹燈與商歌坐在一條粗壯的樹枝上“委屈你了，隻是夜間猛獸出沒，不得不爬上樹來休息。夜間可要小心些，別掉下去了。”
    商歌點頭，望了望下麵，她亦是有些害怕的，然而在尹燈麵前，她將這份懼怕深深地潛藏，她知道，這逃亡的路上，不能有驚懼出現，否則自己，反而成了眼盲的他的累贅。
    老人家的紅薯，即使涼了，味道也是很好的。
    尹燈有些迷惑，從前山珍海味擺在麵前，他還是不能多食多少，如今不過是窮苦百姓家的飯食，倒是讓他吃得津津有味。
    大概人落得這樣的境地，便會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好的了吧。
    尹燈身上料子極好的衣服，此刻也髒了很多，從前都是日日換的。他忽然開始不在意這些繁雜的東西，他忽然覺得在意出門時要不要拿把折扇真是再愚蠢不過，如今，於他而言，有個能夠棲身的地方都是困難。
    尹燈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夜晚的天空，商歌亦抬頭，“天空明朗，晚上應該不會有風雨。”
    “那便好。”
    他們挨著坐了許久，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睡。商歌攥著衣服的一角，不敢向下望，她知道，從這樣的高度翻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尹燈挽住她的腰，卻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在她耳邊柔聲道：“睡吧，我會在這陪你。你不會有事的。”
    商歌盯著他，“你也要休息呀。”
    “我沒事。”尹燈笑道。
    商歌半信半疑的合上眸子，時不時偷偷抬眼看一眼尹燈，見他望著遠處的風景出神，又將雙眸合起，卻不能睡著。
    她害怕，縱然有尹燈相伴，這樣的高度，叫她放心睡去，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然而她困倦至極，將頭倚在尹燈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尹燈轉過頭來，看著她精致的麵容。商歌的雙眸緊閉，眼睫毛微微的動了動，似乎睡得很踏實。
    她發上的簪子，硌得尹燈有些疼，然而他並不敢動，怕驚擾了好不容易睡去的她。
    尹燈守了她一夜。
    一夜，尹燈努力撐著沒有合眼，他怕，他睡著時，她會有恙。
    不論從前還是往後，他們的生命是否有交集，然而僅是此刻，他是她最為堅強的依托。
    他必須要讓她安心。
    商歌醒來時，天已微微泛出白芒，尹燈的眼中零散的血絲忽然使她的心疼起來。忽然想到自己還帶著簪子，連忙直起身子，仔細查看，尹燈的衣服上已經有簪子的痕跡。
    那他……商歌隻覺內疚。
    “醒了？抱緊我，我帶你下去。”尹燈的笑容，如陽光般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