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關河有些頭痛。
    楚賀已經睡著了，就在身邊，除了呼吸之外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是他留下的一句問話，像是一口鍾，直到半夜都敲響在程關河的耳畔。
    他要回陝北是自己的決定，楚賀要跟著過來，他也沒有拒絕。如果非要說楚賀此行帶著見家長的意思，那麼他也默認了這個事實。二十歲的愣頭青才會耽於幻想，而他早已過了那個年紀。程關河自認對自己的行為有負責的能力。
    他隻是不清楚，事情是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最初見到楚賀的時候，分明雙方對彼此都是警惕居多。短短幾天的路程中，互不幹涉，小心試探，最後等著散夥的一天。沒想到因為王淮的關係，楚賀和他意外多了一長段相處的時光。那期間他們一起戰鬥，逃亡，再戰鬥，再逃亡。
    就像他和戰友們一起做過的一樣。
    嚐試彼此信任，合作，沒有萌生多餘的感情。
    真的沒有嗎？
    雙手搭在車窗上，按捺不住想要活動，卻因為身邊人正在熟睡而放棄。程關河側過身見楚賀正縮成一團，雙手和腦袋擠在一塊成了奇異的弧度。車內開了恒溫的調節器，這樣的睡姿並不是因為寒冷，隻是一種習慣。
    楚賀和他想的一樣，防備心很重。
    程關河暫停了遐想，把楚賀的手臂和腦袋拉開，重新擺好位置。這樣扭著睡，就算第二天僥幸沒有落枕，日子久了對頸椎也不好。
    手掌溫暖，動作也輕，開了一天車的楚賀也沒有被驚醒。他隻不過轉了個身，又把手抱回了頭上。
    程關河耐心地再拉開，順便把脫下來的外衣團了一團，塞到楚賀的懷中。雙臂之間被塞進了一個軟綿綿的物體，再縮起來就不方便，楚賀隻好按照程關河的設想保持了相對樂觀的睡姿。
    開了一天車到底是累了。程關河沒有半分不耐，隻是覺得像他們這樣接受過專門訓練，哪怕入睡時也警覺成習慣的人，累成這樣，大概也不完全是生理上的疲憊。自己決定回陝北是自然而然的事，但是楚賀做出這個決定，考慮的事情恐怕比他隻多不少。
    他一向是知道楚賀心事重的，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會因為這件事而心疼。不明顯的，意外嚼到火鍋裏的香料，從齒根到舌尖，一點點開始泛麻。
    程關河想，會不斷追問為什麼，也許是因為自己也不確定現在是不是。
    可是他已經足夠確定了。
    所以不論是在保護區的宿舍，當他因為空氣中那一點洗發水的味道而夜不能寐的時候；還是在楚賀即將離開軍區時，他的心情如同一走廊的燈一樣落到低穀的時候；還是當楚賀讓他把後背交給他，而他毫不猶豫甚至開始期待的時候；還是在所有的戰場上，當遠方的槍聲響起的時候。
    不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至少他現在很確定，他喜歡這個人，想要和他一起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