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了一拍的子彈也終究是子彈。
    當它穿透人單薄的胸膛時，用不上一秒鍾。
    “去看丁紅吧。”這話不是對倒在地上的死人說的。
    程關河站在楚賀身後不遠處，目睹了他開槍殺死自己好友。盡管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可以分辨出，楚賀在周池麵前放下了很多防備，兩人的交情應該遠勝一般朋友。
    可惜，放下了很多防備，不是全無防備。
    從某種程度上看，他和楚賀的關係也是這樣。
    沒有到完全相信對方的程度，不是不想，是不能。一份相信代表的不隻是自己一個人的情誼，還有更多的，牽扯到國家和人民的東西。那些太重，不是輕飄飄的感情能夠承受得起的。
    楚賀不需要程關河回答，他邁步向軍區醫院的方向走去，身後的人自然會跟上。
    “冬天到了。”走在前麵的楚賀忽然說了一句。
    程關河感受著從臉側劃過的朔風，還有南方冬季特有的陰冷。
    楚賀似乎隻是偶有所感，歎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
    “老二喜歡說，隻有理想和好姑娘不可辜負。他錯了。”楚賀抱著雙臂徑自向前走著，遇到認識的人從醫院方向過來，就點點頭示意，“他錯在，兩個都想要。”
    要是周池及早抽身，沒有一直呆在保護區，往後如何不能斷言，但起碼今天他不會死。
    認識程關河的人比認識楚賀的要多，但見跟在人後沉默走著的原特戰隊隊長，現軍區代負責人臉色說不上好，便識趣地捂著自己的石膏，撐著剛換上的拐杖繞開些走了。
    “那你呢。”程關河說出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話，“你要哪個？”
    楚賀搓了搓凍僵的雙手，呼了口熱氣，手心有了片刻的暖意，又馬上回複到與周遭空氣相同的處境中。
    那走路的姿勢都快要蹦起來了。
    真有那麼冷嗎？
    程關河生在陝北，早習慣了零下的溫度，隻覺得南方的冬季太過潮濕。
    天上開始飄些不知道是雨是雪的玩意兒。是雨夾雪也說不定。
    程關河邁開步子上前，幾乎就要貼到楚賀的後背。
    楚賀一驚，轉頭問道：“怎麼？”
    程關河將他凍得泛紅的雙手握住，放入自己的大衣口袋。
    大衣的保暖效果很好，口袋裏還透著體溫。程關河的雙手也和他的衣服一樣，厚實，溫暖，讓人感到貼心又不至於灼傷的溫度。
    隻是這麼一來，兩人走路時難免磕磕碰碰，動作在外人看來怪異地很。
    不過這條路上往來的都是病患，早些天還見到四個人像分屍一樣一人一角拎著僵硬的身體走過的，也不會過多留意。
    楚賀的手老老實實放著不動。
    快走到軍區醫院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在大衣口袋中握住了程關河的手。這時程關河溫熱的鼻息正巧輕輕落在他露出一截的脖頸上。
    一滴落雨，或者一片雪花，同時落在了上麵。
    楚賀縮了縮脖子，回握住程關河的手，緩緩道：“我不知道。”
    還不知道會選哪一個。
    希望以後的日子，你不會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