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秣陵冬 056 一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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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組組長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他叫李平,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小城鎮,父母都是工人。工廠因為一次意外事故而倒閉,父母兩人雙雙失業。索性工廠老板之前雖然沒給員工發多大福利,社會保險倒是每次按時按量上交了。微薄的保險金,加上父母打些零工補貼家用,日子倒也還能過下去。
那時候他十歲。義務教育完成後,他沒有太多選擇,通過了征兵考核,成為了一名普通的軍人,後來又轉到了特戰隊。當兵有些累,和他小時候盼望著坐在一個辦公室裏喝茶看報的理想相差很大,但是每個月的薪水還不錯,在兵營裏開銷又小,他能省下不大不小一筆錢寄到家裏。
日子這麼一過就是二十多年。
家裏早些年歲還會趁他回家的時候旁敲側擊一下婚事,被他幾次三番強硬拒絕之後,老人也沒了法子。這事更是經不起拖,他現在四十多歲的人了,家裏總算打消了給他找個媳婦的念頭。
雖說有時候在夜裏也希望能有那麼個人躺在同一個被窩裏相互取暖,但想到明早還有上萬米的越野體能訓練,也就強迫自己閉上眼入睡。
沒有組成自己的家庭確實有些遺憾,不過也說不上多大的事。
三組組長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通訊器。沒有時間了,他沒有時間給家裏的父母留個言,反正他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車上其他的戰士還看著自己。他們都很年輕,都還應該有著很長的很長的一生。也許會因病退役,回到家鄉娶一個不用多漂亮但是溫柔的姑娘,也許會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一路晉升,終有一日卸下槍支換上肩章。但是這些也許,在今天之後都不會有了。
車載導航顯示,他們已經開出防護門一百五十多米,距離平地的邊緣隻剩下五十多米。
可以看見的車旁,還有兩輛相同型號的車輛,那是他們的戰友。
除了車,就是鋪天蓋地的變異體。
他沒有忘記剛才自己看到的鏡頭,沒有忘記前一輛車是如何翻覆,如何毀滅的。他決定不給對方留下這個機會。
層層圈圈圍著他們的都是敵人,看起來現在還攻不破精鋼的壁壘。
李平全神貫注地留意著四方動向。
一定會有一個變異體,準備向之前它們所做的那樣,再次對他們進行打擊。他需要知道的,就是它前來的方向。
然後……
來了!
軍車的右前方,原本緊密包圍著的變異體都隱隱退開了一些。這樣的收縮在數以百計的變異體大潮中很難辨認,但是李平沒有漏過這種細小的變化。
他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人,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的人影。
軍車的油門被踩到底,速度飆升至最大,向著那個剛剛裂開一個口子的方向,狠狠衝了過去。
操作屏上有節奏地閃爍著紅燈,那是軍車損耗率不斷上升突破了安全線的提示。
李平在這個時候居然還留意到身邊緊挨著的年輕戰士有些緊張。
為人和藹的組長輕聲安慰道:“沒事。”
伸手解鎖防觸碰罩,按下了噴繪著警示裝置的按鈕。
出於任務保密性的要求,特戰隊的專用軍車除了武器係統之外,最特別的就是添加了一個自毀係統。一旦被敵方捕獲,威脅到所攜資料的安全時,任務執行人員可以選擇自毀。從內而外,徹徹底底的爆炸。
按下按鈕之後的三秒,車上一片寂靜。
他們在接觸軍車操作係統的第一課上,就學習了這個按鈕的功能,唯一的功能。
他們都是久經訓練的軍人,有著遠較常人為粗的神經和強烈的使命感。但是到了真正要用自己的生命為任務鋪墊的時候,他們不會後悔,卻無法控製本能的反應。
有人一臉麻木。
有人開始低低啜泣。
有人飛快地按下通訊器上的首選聯係人。
李平隻是靜靜地看著前方。他想起來十歲時平凡無奇的一天,早早放學回到了家中,放下光幕看自己最喜歡的動畫片。父母就是在他笑著趴倒在沙發上時進門的,他笑出的眼淚還沒有從眼角抹去,光幕還沒來得及收上,就看到了父親鐵青的臉。
他嚇得一哆嗦,趕忙從沙發上坐起,顫抖的手連按好幾下才關掉光幕。他的成績不好,父母不允許他做好作業之前看動畫片,否則是要打罵的。他還在費盡心思的為自己尋找理由,父親卻緩了緩臉色,長歎一口氣,在沙發上和他並排坐了下來。後進門的母親也沒有說話,轉進廚房去做晚飯了。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他父母都失業了。
說不上淒苦的身世,也沒什麼迫不得已的選擇。然後畫麵一晃而過,就到了他應征入伍的第一天。剛換上的嶄新軍裝,在操場上列隊。舉行宣誓儀式的時間點還沒到,天就開始變得陰沉,很快就下起了暴雨。
沉重的雨點砸在他的帽簷上,他甚至有點頭暈。
這種暈眩是真實的。
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