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小賀子，你就幫個忙唄。”周池某日拉住吃完了飯正要離去的楚賀，擠眉弄眼道。
    楚賀疑惑道：“什麼？”
    丁紅拉回周池的手，淡淡道：“沒什麼。你忙去吧。”
    楚賀瞅了瞅兩人的神色，拍拍手走了。也聽不得身後兩人在低聲交談著什麼。臨去前見到周池的神色莘莘的，恐怕在這個家裏沒有什麼發言權。
    走出兩步，他忽然回頭，喊了周池一聲。
    叫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大學時在寢室的稱呼。
    老二。
    周池一愣，隨即黑臉道：“什麼事？”
    楚賀看看他，又看看丁紅鼓起的腹部，想要說些什麼。
    丁紅卻一拉周池，推著他往屋裏去了。周池顧忌著她腹中的胎兒，也不敢推脫，別扭地轉過頭，吼了一句：“想說什麼說呀，別像個娘們似的。”
    楚賀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從他的嘴型判斷，那句話隻有三個字。
    多保重。
    保護區裏一些鬧運動鬧得火熱的，見到穿著軍裝的人便沒什麼好臉色。也不管楚賀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三三兩兩聚在路旁，動手倒是不敢，嘴裏的閑話卻少不了。
    楚賀不但沒有因為難聽的話加快步速，反而刻意放慢了些，像是對他們的話非常感興趣。
    保護區裏的人們原本從事各行各業的都有，底下的黑話一流行，你教三句我學四句的，一時間聽起來頗有大雜燴的味道，新奇。
    所有的議論聲驟然停了。
    道邊三兩聚著的人也都裝作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各自散去了。
    楚賀將側過的視線重現放在道上，發覺程關河不知何時站在麵前。說是麵前也不合適，畢竟兩人之間隔著不短的距離，隻說程關河站著也不妥帖，王建設和趙明像是黑白雙煞，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後。
    他們穿著軍裝配備著武器，大概是來保護區巡查的。
    三人也沒料到正巧能碰上楚賀，不過隻有王建設露出了個驚喜的笑容。
    程關河沒有像上次那樣點個頭就走，等楚賀按著原來的步子走近了，開口道：“好久不見。”
    “確實。”楚賀仰頭道，“程中校辛苦了。”
    程關河不欲答話。旁人或許會以為是楚賀這句話說的諷刺這才冷了場，楚賀自己心裏卻能清清楚楚感覺到，程關河想要和他保持距離。
    從檔案館回來之後，兩人見麵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楚賀是有意回避，程關河也不見得有多想見他。
    關係冷淡的，比兩人初次相遇還要不如。
    王建設的臉色頗為奇怪，似乎是覺得兩人之間的氣場怪異，想要開口說話又憋回去的難過。
    還是高個的趙明拿出記事板看了一眼，朝程關河走近半步，提醒道：“程隊，十五分鍾之後有個……”
    程關河點頭，卻沒有走。
    他的眉頭鎖著，就像兩座大山將要崩塌之前，峭壁對天聳立，搖搖欲墜的是其間懸崖上的一朵小白花。王建設覺得自家隊長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岩石一般堅硬，隨時能夠讓他零落成泥碾作塵。
    “你……”
    程關河方才說出一個字，忽然高高揚起了頭。從這個角度看去，下頜到頸部的曲線堅毅而流暢。隻是此時無人關心。
    王建設和趙明麵露詫異，就連楚賀也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臉上是少見的凝重。
    “這是……”王建設低聲道，“A級警報啊……”
    刺耳的警報聲在軍區基地上空回蕩，分布各處的信號塔分塔頂閃爍著紅光。風聲將警報聲放大，投送到基地的各個角落。保護區的人們紛紛從棚屋中探出頭來，慌慌張張甚至來不及批好外衣。
    大地都像是在顫動。也許是軍人整裝待發集合的腳步，又或者是數量龐大的外敵，進攻的號角……
    不知是誰捧著飯碗跑出屋子，被路邊的石子絆了一腳，連人帶碗摔了出去。不鏽鋼的飯碗磕在石頭上，咣當一聲。
    又是一陣騷動。
    蓬頭垢麵的婦女還圍著圍裙，顧不得上麵的油漬，隨意擦了擦手就要叉腰破口大罵。拄著拐杖的老大爺拉扯著自己孫子，渾濁的眼球不知有沒有映入今朝的晴空萬裏。小孩的哭鬧聲，一向是不絕於耳的，就像小村子裏的狗吠，有了第一聲，便會跟上無數……
    不知是誰在哀歎：“又要變天了。”
    天邊滾著嫣紅的火燒雲，血從地平線燃燒，蒸騰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