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夢中的自己自卑而遲疑，扭曲而彷徨。
    心中的想法一直矛盾著，行動上卻順從著命運的安排，和另外一個無法忽視的對象緊緊纏繞在一起。
    現象掩蓋了內心深處的喊聲。
    不，他是不會呐喊的。
    從心底傳來的，隻能是他沉靜的絮語。
    那些支撐了他數年的編碼和文字，清晰地浮現上來。
    活著。
    正常地活著。
    但怎樣算是正常？
    僅僅是不瘋魔而已嗎？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
    離群索居，透支著健康和生命力。
    萬事不關心，等著人類山窮水盡，自己也冷漠地死去？
    楚賀拉開窗簾，一瞬間亮起的陽光刺眼。
    揚起的塵灰又落在了那份申請上。
    他想要離開了。
    一個多月不見，也沒什麼。也許以往有些不願與人言的期盼，也都可以湮沒了。
    塵埃落定。
    被取下壓在申請表上的通訊器忽然亮起了紅燈。
    來自軍區指揮部的命令。
    特戰大隊第二小組在執行任務時全組失聯，第一、三小組迅速前往救援。
    楚賀一把抓起通訊器匆匆扣上手腕，力度一時失控，帶起了壓在下方的申請表。薄薄的紙張迅速皺起，連帶上麵秀麗的字體變得扭曲。
    啪嗒。
    是通訊器扣好的聲響。
    楚賀將握在手中的紙張團起，輕輕投出。
    掉落在水杯中的紙團緩緩舒展開來，鋼筆的墨跡散在水中。
    裝備完畢，列隊完畢，正在聽著第三組組長的訓話，忽然見組長的通訊器不要命似的閃爍起來。
    組長停下說了一半的話，不耐煩地看了眼通訊器，瞪了幾眼，甩了甩手，似乎想把手中的東西砸在某個人的頭上。
    “散了吧。”
    終於收好通訊器，組長對一眾人揮揮手，憤憤道：“那群王八羔子沒事。”
    低頭校準通訊器任務地圖，楚賀驀然抬頭。
    “看啥？”組長十分懊惱似的，扭過頭，留下個憤然的背影，“散了。”
    將身上的裝備一件件卸下。楚賀連軍裝上衣的紐扣也解開，槍也隨意掛在背後，隨著一頭霧水的同僚們走出出發前的準備室。
    一邊肩頭被人狠狠拍下，楚賀下意識地回手格擋，那人卻先卸了力，鬆開手，笑道：“小楚你這是要去救我們啊。”
    王建設大咧咧地扛著槍，雙手隨意搭在牆上，似乎想擺個瀟灑不羈的造型。如果他肩上的那把槍不是傻大個一樣的輕機槍，也許真的能達到目的。
    楚賀克製住抖動他剛才拍過的肩頭的衝動，往前走了兩步：“怎麼回事？”
    “能有什麼事兒？”王建設把槍換了個肩頭扛著，騰出一隻手抓抓耳朵，“一切順利，就是快回來的時候，所有的通訊器都失聯了。”
    楚賀見他滿眼崇敬，心道接下來恐怕又是一番歌功頌德。
    果不其然，王建設換上近乎諂媚的語氣：“沒有通訊器算個啥，跟著程隊，我們還不照樣回來了？”
    通訊器有內置的地圖，和軍車導航連接，可以指示行進方向。
    畢竟軍區基地的坐標是機密，在導航時有內設的屏蔽措施。換句話說，通訊器給他們的導航，很可能不是最簡線路。
    楚賀沒有被他帶跑話題，追問道：“通訊器失效之後，沒有遭遇攻擊？”
    王建設搖頭：“沒。”
    “跟蹤？”
    “能跟蹤上我們，不被程隊發現的人，壓根還沒出生呢。”
    楚賀不知怎麼，聽他說了多次，反而沒有太厭煩了，不由問了一句：“其他人……都好吧？”
    王建設不知道他指的其他人是誰，但想想自個兒組裏的人都全須全尾兒地回來了，驕傲地點了點頭。
    “王建設。”
    兩人循聲望去，發現趙明站在十米開外，軍姿挺拔。
    而站在他身邊的人，分明沒有什麼動作，卻給人如山艮峙的壓迫感。
    王建設來不及和楚賀打個招呼，跳著奔向二人身邊，招著小手喊道：“程隊。”
    程關河遙遙衝楚賀點了點頭，算作招呼，低低對王建設吩咐了幾句就轉頭走了。王建設當然立馬跟上，趙明倒是客氣地衝楚賀招了招手。
    楚賀目送他們離去，再低頭時才發覺腳下的黃土已經被磨出淺淺的痕。
    將被無意撥開的土又填平，楚賀自嘲般一笑。
    這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