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秣陵冬 043 疏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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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個碗也洗那麼久。”丁紅也推門出來,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你這樣的狀態,真的能出去嗎?”
楚賀甩幹碗中的水,把兩個碗敲了敲:“能。”
丁紅從不送他離開,也不邀請他再來。但是隔三差五,楚賀總會來這吃上一頓。有時能吃上周池不知從哪裏搞來的好菜,更多時候隻是尋常的麵。
兩個人吃著麵交談,最大的樂趣就是討論即將出生的小孩該取個什麼名字。姓已經定了,就跟丁紅姓。
“取名字的人,可是要對小孩的一生負責的。”丁紅笑道。
楚賀麵不改色:“所以說了,讓周池取。”
丁紅道:“我們老家那邊的習慣,是讓舅舅取。我沒什麼兄弟,也沒有什麼朋友,你湊合著算個……不知道生下來抱著是什麼感覺……”
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抱寶寶,楚賀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小小的縮成一團,眉眼都沒有展開,四肢肉鼓鼓的和現在完全不像,皮膚都泛著粉色,像是新鮮出爐的壽桃包。
這樣小又這樣脆弱的生命,該被一雙強壯的臂彎攬在胸前。能感覺到的呼吸是平穩的,耳畔的心跳也該是沉重有序,每一下都契著鍾鼓,咚,咚,咚。
然而楚賀想象不出那張臉。那個抱著孩子的人,會有怎樣一張麵孔?
母親去世時他還太小,長大了以後賀南枝從不和他提起父母的事。他能感覺到那個人是愧疚的,對於他父母的離世,對於他一個人成長的事實。
在同齡的小夥伴拉著父母的手叫著嚷著要去遊樂園的時候,他隻能把自己的房門掩上,單單對著一台泛著冷光的機器。其實掩上房門的舉動大可不必,因為賀南枝反正也不在家。他隻不過對於這個唯一的親人,也不放心而已。
幸好和他有著一樣悲慘遭遇的還有王淮。聽到通訊器中傳來友人的哭訴,說著今天又被他爹罰站了兩個小時軍姿跑了五公裏,楚賀總會笑笑。
可哪怕是王父這樣嚴正持身的軍人,也會有笑著把自家兒子背上肩頭,去看元宵節花燈的時候。
“你呢?想過自己的事嗎?”丁紅吃得少,每次往自己碗裏盛的也少,總是能先吃完。
楚賀這才從雜亂的回憶中掙脫出來,覺得碗裏的麵忽然麵目可憎起來,口中殘留的湯汁也索然無味。
“沒有。”
從他知道自己的病開始,就再也沒有肖想過往後。一個人活著已經不易,沒有必要拖累別人。
“我昨天碰見程關河。”丁紅盯著楚賀,見他麵色如常,才接著說,“他出完任務剛回來。”
見她似乎在等著自己接話,楚賀懶懶問了句:“怎麼樣?”
“挺好的。他問了孩子的情況,和我寒暄了兩句。”
這倒有些奇了。那個人不像是會關心他人私人生活的樣子。
丁紅往前靠了靠,一手支著桌板,微微側過頭:“我也問了他幾句。”
“問了什麼?”隱隱感覺丁紅的話中有些危險,楚賀不由想要往後挪一挪,大腦卻立即製止了身體的本能反應。
於是顯得他的身子分外僵硬。
“問他以後的打算。”丁紅笑了,一臉了然。
楚賀覺得她的話真假參半,說不定隻是試探而已。
“他說……”丁紅像是看不出他的懷疑,用吊著人胃口的語氣緩緩道,“等顏簡落網,他就退役。”
楚賀一驚:“不可能!”
以上級對程關河的重視程度和栽培力度,不可能在他取得了這樣的功勳之後任他離任。而程關河對此的態度,分明是默認的。
楚賀一按桌子站了起來,語氣冰冷:“你說謊。”
“這樣嗎?”丁紅撫了撫鬢角也站起了身,輕聲道,“別這麼凶,嚇著了孩子。”
兩人之間的氣氛也沉默過,卻從沒有這樣冰冷。
丁紅感到眼前的人努力壓製,卻依舊流露出一絲敵意。那樣的目光,說是在責備也不錯。
她歎了口氣,眼角低垂:“你這麼生氣,是因為我說謊,還是因為他?”
“沒有。”
丁紅抬頭道:“你也在假設吧,遲早要分開,所以不如自己來做。”
楚賀平靜如水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笑了笑,低聲道:“你們總以為我有多想和他在一起。”
丁紅是這樣,那個人也是這樣。
像是自己有多可憐似的,躲在街角隻等人施設。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硬幣,就要緊緊拽在手中。
根本不是這樣。
習慣了兩手空空的人,最好一直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