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關河說完在通訊器上調閱出收藏的網站。一打開首頁，網站的logo便跳了出來，隨後是一小段動畫。動畫的背景是簡單的純色塊遷躍，而中間不變的一行大字是：一句真話能比整個世界的分量還重。
    楚賀湊近了些看，覺得logo和標語都有些眼熟。
    “變異體事件爆發以來，瀏覽量最大的新聞網站。”在腦海中搜尋了片刻，終於想起幾個月前坐在去四川的車上時，他訪問過這個網站，“一個年輕的失業者在幾個月前創立，因為報道的真實度和勁爆性，在腐朽的官媒中脫穎而出。集中了不少……”
    似乎在思量要用什麼詞形容在網站上瘋狂傳播假消息還自以為掌握了真理的那群家夥。
    “愚民。”程關河的手指在光幕上劃過，跳過了這一段動畫，“你是想這麼說嗎？”
    楚賀攤手道：“我沒有這麼認為。他們隻是缺乏基本的常識和判斷力。”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獲得高等教育。”程關河道，“麵對自己無法判斷的事件，跟隨輿論的大流，起碼不是最壞的選擇。”
    楚賀道：“至少不能算是一個好選擇。”
    自從來到南京之後，兩人常常談及各種社會問題。楚賀並不驚奇的發現，作為一個軍人，程關河對很多問題依舊有著敏銳的判斷力和獨立的見解。盡管有些時候雙方的觀點有所衝突，但並沒有根本矛盾。
    這樣很好。
    程關河打開網站要給楚賀看的是最新最熱門的一個置頂帖。
    這個網站一貫的風格，以看似客觀的角度，陰謀論的內核，來煽動民眾的反叛情緒。又每每能避過政府的絕對雷區，至今沒有受到封禁。
    “反ST的人士和拜ST教的激進分子之間，陸續爆發了不少衝突。政府因為變異體狂潮而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事件。”
    楚賀為程關河的政治敏感度一驚，低聲道：“你的意思是，變異體的事件會影響到當局的統治？”
    “事實上，已經影響到了。”程關河指著一片罵聲的討論區，“從政府試圖澄清與變異體的關係開始，它在這群人眼中，就沒有什麼可信度了。何況，還軟弱。”
    是的，當局對內的含混和對外的軟弱，在沒有矛盾爆發的時期，還能夠為人所接受。畢竟，沒有人知道，推翻了這樣一個政權，下一個會不會更壞。但是一旦矛盾爆發，情勢危急，這樣的政府是完全無力控製民眾的。
    “日俄不斷施加壓力，當政隻能扯皮推脫。”程關河蹙起眉頭，並不欣賞這樣的領導人，“民眾不需要這樣的領袖。”
    “他們需要一個更加強有力，能帶給他們希望的領導人。”楚賀補充道，“睿智、鐵血、冷靜、有足夠的經驗帶領人們走出泥潭。”
    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同一個名字。
    “太危險了。”楚賀良久歎息道。
    程關河沒有回話。
    軍方的鷹派，恐怕不會放過這一個大好時機。但是自古以來……軍政府從來不是一個好的架構。一旦權力失去了製衡，那麼剩下唯一的一條路，隻能是腐化，然後崩塌。
    “如果執劍者是他……可是他老了。”程關河想起多年前老人的身體已經開始出現問題，健康狀況不斷下滑，不過所有的醫療記錄都被銷毀，老人在眾人麵前也一直表現的如同往常。
    “我們做不了什麼。”楚賀抱緊了膝蓋，覺得夏日的夜風也並不是一味清涼。
    程關河雙手向後一撐站起，靠著陽台的側牆，低頭看著楚賀。
    楚賀被他注視著，不由也想站起身來。
    “我們做不了什麼。你是一個學者，而我是一個軍人，我們在政治上沒有插手的餘地。”
    楚賀正要解釋自己早已遠離了學術研究的道路，程關河卻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靜：“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在一切還沒來得及發生的時候，找到顏簡，抓住他。”
    如果沒有變異體，即便更多的社會矛盾依舊存在，支持ST和反對ST的，主張軍政合一和堅持軍政分離的……但起碼有足夠的時間，以相對溫和的方式呈現出來，不至於給這個脆弱的體製以致命一擊。
    “在行動之前，能不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程關河在得到默認之後開口道，“獲得顏簡手上的基因樣本，對尋找解決變異體問題的方案，會有幫助嗎？”
    楚賀醞釀了一下措辭，不得不指出自己數個月以來一直有的疑惑：“南京的原始數據庫即便不方便進入，設在北京的那個肯定不存在問題。基地在顏簡叛逃的時候發覺最終的樣本被毀，就應該去拷貝了所有的資料。可是有了那麼龐大的數據支撐，他們依舊沒有得出突破性的進展……我很懷疑，這一份基因樣本對研究能有什麼幫助。”
    “不過……”楚賀語氣一轉，“之前的基因樣本可能沒有多大作用，但變異體狂潮有很大概率是因為顏簡二次編碼重組了變異體的基因序列引發的。所以現在找到顏簡，應該可以得到二次編碼的數據……那應該是有用的。”
    “那明日出發吧。顏簡在……”程關河報出了一個名字，解釋道，“黃坎留下了對他的定位追蹤方案。”
    男人說完任務轉身離開。
    因為背部有傷口，需要盡量減少肌膚與衣料之間的摩擦，他換上了寬鬆的背心。從暴露在外的部分可以看到，那條橫貫了整個背部的抓痕，在肩膀處露出了猙獰的一小截痕跡。
    楚賀似乎混雜著血腥和藥物的味道。
    “以後……”
    程關河停下腳步。
    楚賀笑笑，語調輕鬆：“你的背部，交給我吧。”
    “我們是戰友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