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秣陵冬  006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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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關河默默看楚賀做完了這一切。
    “你早知道?”楚賀揉了揉有些酸脹的手指,略有詫異。
    程關河平靜道:“不。”
    他隻是直覺其中有問題,但楚賀才是真正找出聯係的人。
    有那麼一瞬,程關河的心情似乎十分複雜。說不上欣喜,也說不上遺憾。他理了理思緒,正視楚賀:“考慮一下加入我們。”
    “不已經加入了?”楚賀指的是他軍方的身份。
    雖然這樣的回答已經隱含著拒絕,程關河依舊點明:“留在特戰隊。”於公,他清楚這樣的能力在戰鬥中有待發揮的空間有多大;於私,於私有什麼理由呢?
    楚賀關閉光幕,起身繞過程關河,勾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不。”
    齒縫間都是苦澀的味道,再在舌尖盤桓一陣,才能覺出點香滑。想象著咖啡因沿著神經一路流動,楚賀的頭痛似乎減緩了幾分。
    程關河的身子陷在沙發裏,從俯視的角度,可以沿著領口往下,隱隱看見健實緊繃的肌肉。
    楚賀自嘲般笑了:“我不願意。”
    他其實從沒有向往過戰鬥的生活。之所以選擇成為國防生,隻是因為基地的研究人員必須有一層軍方身份而已。至於射擊……那更是他厭惡戰鬥的理由。
    血腥。死亡。都是他極力避免的東西。
    生物專業之外,他的時間幾乎都花費在網絡技術上。在那個隻有代碼和數據的世界,幹淨而簡單。
    “你喜歡。”程關河沉默半晌,“你喜歡戰鬥。射擊場上,命中目標的時候,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
    楚賀的指尖在顫抖,幾乎要握不住杯子。他想要冷靜,想要一個人呆著,可是兩個臥室都有人,程關河還在沙發上坐著。避無可避。
    他不願意承受自己享受屠殺的快感。
    那不是他。
    絕不是他。
    那種……好像眾生都是螻蟻的俯視,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被分成了兩半,一半高高在上,冷眼看著另一半在淤泥裏掙紮。
    “我不喜歡。”楚賀沒想到在腦海亂成一團的情況下,自己還能開口,“我不喜歡殺人,也不喜歡死。如果有可能,我想離你們越遠越好。”
    是的,如果不是那該死的病,他不會還跟在這群人身邊,麵臨著隨時可能爆發的危險和刺激。對楚賀而言,危險是其次的,戰鬥時血腥和死亡的刺激,每一次都是對他的理智的挑戰。
    他活生生把和病的搏鬥從溫和的手談,逼成了兵刃相向。
    因為他不想這麼活。
    之前看到那個引爆ST轉換基站的老人留在網上的最後一段音頻。老人絮絮叨叨述說了對死於ST的妻子和兒子的懷念,呼喚人們反ST,最後是對自己行為的解釋
    不管是誰,都有權利自由地選擇活法。
    他不想這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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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折騰了半宿,哪怕其餘的人在客廳來回走動數遭,也沒有吵醒楚賀。
    往沙發裏滾的更深了一些,好像枕頭還頗軟綿。
    楚賀蹭了蹭,抱緊了被子。
    周池一臉木然地望著坐在沙發上的程關河。
    起床時看到一坐一躺在沙發上的兩個人,他嚇得差點沒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直接破碎虛空。好在丁紅淡定地坐在餐桌邊,單手支頷,這才讓他想起當務之急是解決追求對象和她的孩子的早飯問題。
    煎蛋的時候周池忍不住回頭,發覺楚賀沒有一點要醒來的意思,至於另一位……周池硬把自己的頭掰了回來,蛋好像要焦了。
    “程哥,你把小賀子叫醒吧,吃早飯了。”周池把早餐端上餐桌,解開了圍裙,不客氣地霸占了丁紅身邊的座位。
    程關河擺了擺手,示意不必。
    周池覺得自己擺了一早上的淡定臉要裂了。丁紅敲了敲杯子:“幫忙倒杯牛奶。”
    吃完正收拾著餐盤,智能係統響了:“聯合快遞,請戶主開門簽收。”
    丁紅正扶著肚子進行飯後緩慢的散步運動,程關河依舊坐著,楚賀這位戶主壓根還在神遊物外,周池把碗碟匆匆塞進洗碗櫃,打開了房門。
    快遞小哥遞上包裹和刷卡槽。
    周池四顧,果然從門旁的櫃子上發現了楚賀的身份證。這家夥在大學的時候就習慣把隨身的證件扔在最順手的位置,一點也不怕丟的樣子。哪怕後來知道他的網絡技術足夠追蹤找回丟失的證件,周池還是覺得這種舉動太不靠譜了些。
    “我的快遞。”程關河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似乎準備起身,“我來簽收。”
    “是嘛……”周池瞥了眼那個包裹,聯合快遞的LOGO非常醒目。
    “聯合的。”程關河道。
    聯合快遞在業界的聲譽非常好。發件速度快,貨物丟失有賠償。聽說它的背後還有一個大財團。如果是這家快遞,昨晚訂的東西,今早能到,似乎也不奇怪。
    周池想著,讓開了半個身位。
    劇變陡生。
    周池左腳剛動,快遞小哥手中的刷卡槽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把手槍。
    因為巧合避開了要害,第一發子彈隻射中了周池的右臂。下意識地回頭尋找丁紅,發現她已經側身隱在了隔斷的後麵,不走近的話難以直接擊中。
    程關河在第一聲槍響發出的時候已經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撞向周池。
    周池精瘦的身子在巨大的撞擊力下直接斜飛而出。
    快遞小哥一擊不中,隱在棒球帽下的半張臉說不出的陰鬱。M係速射手槍在指尖繞行半周,沒有猶豫地對著剛出現在門口的高大男子扣動扳機。
    子彈裹挾而出的是一股熟悉的陰冷氣息。
    殺過人的人身上,獨有的味道。
    那種殺過上百的人,已經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人身上,才有的凜冽。
    不用更多細節,從抬槍的一個動作中,程關河就看出,對方和他一樣,是一個特種兵。
    而派遣對方出手的人,也不言而喻了。
    在居民區就敢動槍,處理的方法無非是安上恐怖襲擊的名頭,這麼一來,殺死房中所有人是必須的。
    也許還有更多的政治目的也說不定。
    製造噱頭,挑動民眾情緒,不是隻有那些西裝革履的政客才做得出手的。參謀總部那群眼鏡片比道德還厚的家夥,一樣十分擅長。
    黃坎怎麼算,也是參謀世家出身了。
    子彈從離膛到擊中目標不過過去了極為短暫的時間,程關河在看到對方抬肘的一瞬間已經彎腰掃向對方下盤。
    肉體碰撞的沉悶聲響。
    特種兵之間的搏擊,任何花哨的動作都沒有,甚至連槍也顯得多餘。
    程關河的胸口受了一錘,右臂同時狠狠砸向對方脊背。
    拉不開距離,也不需要拉開距離。兩人互相拆解,不像是在搏命,反而像是同門數年的師兄弟在日常切磋。
    快遞小哥露出個了然的笑,攔下一個肘擊,左腿微蹲,右腿側向踏上程關河的小腿骨。
    每一擊都是彼此的交換,沒有誰完全處於上風,也沒有誰敢言必勝。
    他很高興遇到這樣的對手。
    出身北京軍區,他遇到了太多的老爺兵,那些被家族長輩塞進特戰隊的小青年,根本挑不起他任何的戰鬥欲望。
    如果不是要為那家賣命,他早就申請調動到西北部的軍區。
    火辣的驕陽之下,幹涸的土地,鋼筋鐵骨的軍人,被擊倒在腳下的滋味,才值得回味。
    程關河膝蓋一頓,身體失去了平衡,單手支撐在地。
    快遞小哥伸手壓了壓帽簷,似乎在嘲笑對手的棋差一招。
    他的笑太冷,凝固的時間也太長。
    一秒,兩秒。
    委然倒地。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發聲很是沉悶。
    貼身纏鬥過程中落在地上,又被撿起的手槍正握在程關河手中。
    周池捂著胳膊踉蹌走過來,踢了踢躺在血泊中的男子。
    程關河收好槍,扶著牆站起來。腿上的傷貨真價實,像是被鋼棍擊中,火辣辣地抽痛。
    “別出門。”程關河帶上門,走到樓道拐角,確定四周無人,打開了隨身的通訊器。
    特殊加密渠道的通信。
    “首長,是我。”
    十秒的轉接空白。
    “小程。”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
    程關河將近日的遭遇和自己的推測精簡地彙報了一番,最後道:“黃坎的能量不足以完成這麼長線的運作,黃艮……應該也牽扯到其中了。”
    說到後麵那個人名的時候,程關河也有片刻的猶豫。畢竟他正在非議的,是總參謀部的部長,也是老人的得意下屬。
    “年輕人總會犯錯。”老人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太大波動,“有些可以原諒,有些不行。”
    話裏麵的意思讓程關河肅然。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在南京好好幹吧。”老人道,“還有那件事,你的回答還是和半年前一樣嗎?”
    程關河難得低頭,沉思半晌道:“如果國家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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