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秣陵冬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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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晴天,黑色越野如同脫了韁的野狗一樣,朝著南京這塊大肉骨頭撒了歡的奔去。
黃坎替他們安排了住宿和臨時身份,但越野車開往的方向卻是另外一個。
用周池的話說是:“小賀子,怎麼說你也算半個東道主。二爺好不容易來了南京,你也不帶著參觀參觀狗窩?”
用程關河的話說是:“先確定沒有被跟蹤,再去。”
周池說出這樣的話不奇怪,他就是這麼脫線的性子。但是程關河又在一本正經地扯淡。
真要有人跟蹤,肯定能發現楚賀。一查楚賀的檔案,那狗窩的住址就暴露了,說不定早有人埋伏在那兒,去了不是送死是什麼。
程關河說完就閉眼低眉,一副萬事不關心的樣子。
車上一共四個人,丁紅也沒反對,楚賀隻好認了。
他還記著自己走的時候連門都沒關。
等會兒一看,裏麵可別連張床都沒給剩下了啊。
“小賀子,沒想到你生活水準不錯,小高層哈。”周池站在楚賀家門口,看著樓層的數字歎道。
楚賀沒空理他。
他正望著完好的門發愣。
思索三秒之後,他找到了可能性最大的那個原因。
發送信息三分鍾之後,一位中年婦女風風火火地從電梯中擠了出來。
“哎喲小賀子,你可回來了……”張大嬸一把抱住楚賀,使勁揉了揉滿頭的毛,“那天來你家,一看這門,可嚇死我了……”
楚賀把驚魂未定的張大嬸和眾人請進家門,沙發上的雜物一股腦扔到角落,挪到廚房裏試試幾個月沒用的循環淨水器。
居委會張大嬸暫時放過了楚賀,因為她的小眼睛發現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單身漢。
張大嬸一手拉住程關河,歎道:“小賀子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真替他擔心,幸好有你們……”
“是啊,要不是二爺我,大學的時候他就爛在寢室了。”周池插口道。
張大嬸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周池,還有他身邊的丁紅,心裏下了個“搞大了姑娘肚子的負心漢”的標簽,一雙眼仍舊盯著程關河:“看你們的樣子不是南京人吧。我侄女正巧在我家住著,改天讓她帶你們出去玩玩。不是我說……”
“喝水。”楚賀端了四杯冒著熱氣的水,放在茶幾上。
周池伸出爪子撥拉了一下,齜牙道:“小賀子,燙壞了二爺一隻爪子,你得負責。”
楚賀給自己磨了杯咖啡,洗了匙子慢慢攪著。
好不容易送走了張大嬸,楚賀和周池為了房間的問題開始對峙。
楚賀的房子有兩個臥室,主臥是楚賀自己睡的那間,床大,又軟,客臥隻有張小破床,從沒有用過。
王淮偶爾才來做客,更少留宿,就算住一晚,也和楚賀擠擠湊合了。其他的人,壓根沒有進過臥室。
四個人,兩間房。
好吧,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對峙的。
三個人一致同意,把主臥讓給丁紅。剩下的問題就是,三個人,誰睡客臥,誰睡客廳?
“我客廳。”程關河把背包放在沙發上。
“不行不行。”周池皺眉道,“你不知道小賀子的睡姿有多差,住校的時候能從上鋪滾到地上,二爺怕和他睡一屋。”
客臥雖小,能睡兩人。
一時間,客廳沙發成了搶手品。
楚賀走到主臥,從櫃子裏翻出一床棉被,淡定道:“我睡沙發。不答應就滾出去。”
丁紅仔細打量了這個房間。
一看就是個男生的房。
雜物很少,除了床、櫃子、工作台,沒有其他裝飾品。
正對著床頭的牆上,貼著一張海報。不知道是哪個樂隊或者組合的,風格簡潔樸素,右下角還有個簽名。
自動控製係統損壞,楚賀幫忙手動調節了窗戶的透光度。床上的被褥鋪了幾個月,但幸好房內的幹濕度平衡裝置還在正常運行,沒有潮濕感。
丁紅把枕頭豎起,扶著肚子靠在床邊。
她出生在江蘇,卻是在蘇北的一個小鎮上。高中沒有畢業,因為家裏的原因,一個人跑到了西部打工。
這麼些年走過不少地方,不是沒想著找個人定下來。但總覺得遇到的人不那麼如意。
她對黃毛其實也是不滿意的。她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從來不叫,隻隨著他的那群“兄弟”們叫他黃毛。和他在一起也是情勢所迫,沒想到他死了。
如果他沒死,也許分開後她不會再想起他。
可是他死了。
丁紅感覺到手掌下的躍動,對腹中那個還在慢慢長大的小生命輕聲道:“你隻有一個爹,他的名字叫劉強。”
屋子裏唯一一位女性因為多日乘車的疲倦很快入眠。其餘三位卻還異常清醒。
周池和程關河到底還是沒有同床而眠。把床讓給了周池,程關河在客臥打了個地鋪,用外衣疊了個枕頭,蓋層薄被。
也許是客房的床硌得慌,周池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程關河倒是一直沒有動靜,但睜著的雙眼說明這位也在思考著什麼。
客廳中,楚賀更是明目張膽地回歸了日常不規律的作息。
漆黑的客廳,泛白的光照著他的臉。
十指在光幕上飛快按動,讀取一串串數據。
暈車帶來的頭痛讓他更加清醒,喝了半杯的咖啡擱在手肘旁,熟悉的味道在身側縈繞。
工作台自毀了,所幸帶走的電腦中備份了足夠的資料。
他在查的不是顏簡,是一個被他忽視了很久的人。
黃坎。
這位成都軍區的參謀行事低調,隻有在日常公務中能見到他的身影。正是因為他負責的是物資等輔助事物,很多時候他們都忘了,其實這位參謀的權限和顧澧蘭一樣高。
特戰隊的所有行動在他的眼下都是透明的。
前期的資料收集、戰略物資分配、人員調動……即便無從得知行動的具體內容,單從這幾項就可以看出一二。
楚賀從軍方內網的人員記錄中調取了黃坎的人事檔案。非常幹淨的簡曆,國防科技大學畢業後在北京軍區戰略研究局工作三年,外放到成都軍區,一呆就是九年。期間工作沒有出現任何差錯,小功不斷累積,按軍方的慣例,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調回中央。
沒有道理懷疑這個人,如果不是程關河的舉動,他也不會留意。
程關河有所防備,他在防備誰?
成都軍區牽扯變異體的主要人員,楚賀都在前段時間逐一掃過了檔案。其中最可疑的是顧澧蘭,但是這位已經調回北京軍區。而且據王淮的觀察,回北京後顧澧蘭除了在總裝備部的工作外,最多的就是前往醫院探望那位健康狀況堪憂的部長,沒有太多精力關注南京的事。
黃坎卻不同,他對特戰隊在南京的安排計劃了若指掌。作為先導部隊,也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安排一些“意外”。
如果真的懷疑他,程關河不應該打草驚蛇。特意避開黃坎安排的住宿點的舉動,無疑在提醒他,他已經被懷疑。
楚賀習慣性地伸手去拿咖啡杯,客廳的燈忽然亮了。
程關河一手按著杯子,一手撐著沙發扶手。
“在查黃坎嗎?”
楚賀愣了愣,給靠近的人讓了個座,把光幕移到兩人中間。
頭頂橙黃色的燈光籠著,白色的屏幕不再有那麼飄忽近鬼片的氣質。
程關河沒有看屏幕上的內容,他的權限不足以調閱同級別的人事檔案:“能查一下這份檔案最後一次訪問是什麼時間嗎?”問完程關河自覺微微低下頭,不去看屏幕上的操作。
方才沒有喝到咖啡,楚賀總覺得嗓子有些澀的難受。猶豫了會兒,還是切換到黑色圓環軟件的菜單界麵,輸入幾行執行代碼,以虛擬管理員身份再次讀入黃坎的那份檔案。
最近一次訪問是在淩晨一點十一分。
再往前,是前一日晚七點。那個時候……他們剛到楚賀的家沒多久,是誰調閱了這份檔案?
“昨天晚上七點。”在楚賀和咖啡杯中間隔著個活人,伸長了手也夠不到。
程關河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以黃坎的謹慎和多疑,在發現自己被人懷疑時,即便知道檔案沒有問題,恐怕也難免忍不住再確認一遍。
“你懷疑他?”
“是。”
仿佛有個可以把握的關鍵點在腦中扭著身子叫囂著,每每伸手又讓它滑不溜秋地跑了。
楚賀按了按眉角:“從什麼時候開始?”原來這個人的謹慎和戒備並不是隻針對自己。
“九年前。他一直不太像個軍人。”程關河想起黃坎不溫不火的笑,總覺得和另外一個人很相似,“就變異體的事而言,是麻子。”
麻子死了。
除了醫生,在場的還有三個人。
楚賀的程關河是一同趕到的,兩人和麻子之前也算相識。黃坎的出現有些怪異,但是當時其人表現的實在太過正經,在確認不能從死人口中獲取變異體的信息後便立刻離開了。
現在看來,那反而更像確定滅口是否成功。
“作戰室在軍區西邊,到醫療室的路上,沒有泥。”
有泥的,是軍區入口那片山穀。
麻子,鄭老大,工地,建築公司,廣播大樓,變異體,顏簡……一串線索在楚賀的腦中按次序羅列,呈現出清晰完整的環。
為什麼麻子幾次三番強調他在軍區有熟人?
他一個包工頭的下屬,能認識多少軍方高層,又怎麼敢聲張自己見過很多變異體?
廣播大樓的建造為什麼這麼注意安全問題?
中間差的一環……
楚賀打開了普通的搜索引擎,查詢成都市郊那片工地的承包商和廣播大樓的建造者……
兩個不同的名字。
可是一所是另一所的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