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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福國寺與李念一遇後,徐良君心中的惴惴不安日盛,因為不知道為何李念還會去曾經兩人定情的地方,難道他對自己還餘情未了?還是因為自己當初死得太慘,讓他內心不安,去尋求一種安慰。不管是哪一種,現下與自己已經沒有關係了,隻求他不要來打擾。
    良君依舊在翰林院中盡職盡責,為了能多些時間看書,他申請為書房守夜,中午同僚午休時,也將自己浸在書房裏。書房中的書籍之前疏於管理,在分類與查找上都存在問題,可是這種事情同僚們都不願去做,畢竟不能見成效,還繁瑣枯燥。不過良君很喜歡把書籍整理歸檔,每次將書架整理好,一種自豪感就油然而生,看著書就像農夫看著自己栽種的蔬果一般。這日,如同往常,良君攀爬在竹梯上,仔細將排排書架上的書籍進行整理,登記。
    正忙碌間,聽見有人拿書的聲音,良君怕有人來借書就下竹梯來尋人。轉過書架,看到一個身穿紫色錦袍,腰係玉帶,足蹬金絲繡串珠靴的人背對而立。良君輕聲道:“請問是在哪裏就職的兄台,現在還未到借閱時辰,請過一個時辰再來。”來人聽到後轉過身來,良君看到那人劍眉鼎鼻,雙唇薄美,年紀約莫剛到而立之年,慵懶的眼神裏透著不可侵犯的威嚴。他聽到我所說,微微皺了下眉頭,朗聲道:“過一會兒,恩,我就有事,僅是用午歇時間過來看看,希望能通融一番。”良君想這是一個勤奮的人,就同意了。期間他想借閱的是《西國圖誌》,久尋不到,良君笑著將書找出,並告訴他,這本書已經有些久遠,較為新的是越高人殷項編纂的《西國遊記》。他很意外,不過很客氣地讓良君把《西國遊記》也找出給他。良君把他讓到書房外間,還將自家拿來的茶沏了一杯給他,隨後告訴他,如果要將書借出,請到書房喊自己,隨即又到書房整理書籍。
    一個時辰後,那人轉進書房來,手裏拿的那本《西國遊記》,他說想借閱出去。可經良君詢問,他沒有帶任何文書,良君得按規矩做事,隻得遺憾地告訴他,需要帶證明身份的文書再來。被拒絕後,他並未生氣,還很客氣地感謝了良君對他的招待,良君笑著擺擺手,表示如果今後午歇時間需要借閱都可以過來,這個時辰是自己在當值,他點點頭,看了良君一眼後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這個男子每到午歇時間便會過來借閱書籍,良君除了幫他把需要的書找出,沏茶招待外,並無太多的交集。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內忙碌著,互不打擾。
    端午前夕,母親讓哥哥捎來話,讓良君回家過節,言語中埋怨他久不回家。有家人的關心,良君很快樂,想想自己也真是不孝,到了翰林院後,一心撲在書上,把家人的殷切期盼給忘了。於是良君向主薄告假回家,還把拿到的月銀拿去買了幾樣東西就往家趕。
    家中依舊是溫馨的,有父母的慈愛,還有哥哥的關心,其樂融融。哥哥提出端午帶全家去看劃龍舟,得到了良君積極的響應。良君前世在端午時都躲在花樓裏,看著人家團聚,現下家人和睦,一起出遊應該是讓人開心的事。
    到端午了,家人們早早起來,母親已經包好了粽子,浩浩蕩蕩地向河邊去。這裏的風俗是要將自家的粽子拋入河中,紀念屈大人,然後到河堤上觀看賽龍舟。期間人們都喜歡拿出準備好的涼席與酒菜,席地而坐,歡暢慶祝。
    良君在與哥哥看過賽龍舟後遇到幾位同僚,同僚們說是在河那邊有人搭建起涼棚來,主薄大人好像在那邊,讓過去暢飲一杯。良君本不想去,可哥哥說既是主薄大人相邀,去去就回。良君隻好與同僚經過棧橋,到了河對岸。原來河這邊搭建了許多涼棚,也很熱鬧,不過大多是有錢人家才會到此過節。同僚們邊走邊聊,告訴良君說是主薄大人特意吩咐讓人把他找過來。良君心想主薄大人會找自己有何事呢?
    到了主薄大人的涼棚,僅有主薄大人在。他很熱情地將良君讓進去,還讓人把一些精美的酒菜擺上來。同僚們並未留下,良君看僅有自己有些拘謹。主薄大人笑著讓良君寬心,是有位故人介紹於我,說話間,涼棚外進一人來,竟然是午歇時來借書的人。
    看著良君驚訝的表情,那人笑著讓良君和主薄坐下,一邊讓人斟酒。主薄介紹,此人是工部侍郎李鈺。良君沉默點頭,他借閱書籍確實大多與工部有關。李鈺看到良君似乎不太熱情,就解釋道,此前借閱書籍多得幫助,今日端午遇到翰林院同僚,得知良君也在附近,才讓人請良君過來小聚。良君釋然,笑道:“李大人言重了,不過是分內之事,談謝倒是過重了。”
    李鈺為良君夾了一個精致的粽子“既是不言謝,那就喊我子墨吧,私下朋友間並無大人小人之說。要不,遇到的緣分顯得生分了。”良君微微側目,這李鈺給人一種溫柔、儒雅的感覺,但又有著一種天生的氣勢壓人。想拒絕也不大好,就點點頭:“既如此,瑾便逾越了。隻是我無小字,子墨便直呼我姓名即可。”
    “那你家人如何稱呼於你?”
    “啊?”良君臉一紅,想家中人人稱呼自己為“瑾兒”,這種稱呼有些私密,而且過於女氣,大多數時候良君都不願在外表露。
    李鈺看見良君臉紅,眼神中有種隱隱的笑意:“既說好不生分,便不必拘禮。”
    良君隻得喃喃道:“家人都喊我瑾兒,不過是小時習慣。等我回家與父兄商議表字。”
    主薄大人這時忽然說想起家中有事,要先告退。良君也想一起告退,還沒開口,李鈺就說要邀良君一起去遊船。遊船良君倒是很想去,但又怕久不歸父母焦心,猶豫間李鈺仿佛知曉良君的顧慮,說讓人去告知家人,良君與同僚一起小聚,晚些再回。良君感激李鈺的心細,如果告知父母自己去遊船,估計母親要擔心不已。
    離了涼棚,二人登上一艘不小的船坊。船上鋪設豪華,而且上麵均是伺候的奴仆,並未見到其他船客。這樣的船坊可不是一般人家可以享有的,而且看之前主薄大人對李鈺的態度很恭敬,良君對李鈺的身份不禁懷疑起來。
    李鈺今天穿了白紗罩紫衣外袍,黑發用精致的玉冠高高束起,不怒而威,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貴氣與靖王李念頗為相似,莫非是皇族?
    李鈺看良君坐在那裏沒有初來時的興奮,發愣間思緒不停轉換的表情既呆滯又不設防。他在良君身旁坐下,手指摩挲著良君光潔的下巴:“瑾兒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良君回過神來:“什,什麼?”但看到他的動作,良君像被蜇到一般,臉紅到了耳根,迅速向後仰。“子墨,我是在想屈原大人當年的風采,沒有聽到你所講,對不起。”
    他看到良君的動作,感覺有一絲不悅,但一閃而過,良君還以為是過於緊張,但是他僅一挑眉,便與良君談論起屈原大人來,仿佛剛才真是良君自己的幻覺。
    他們從屈原大人生平到其為國之抱負,相談甚歡。良君覺得這樣與一個人平等地坐著談論那些曾經的風流人物倒是一件快意之事,不知不覺間,他便飲下不少桂花釀。
    本就不善飲,加之這味道甘甜的桂花釀後勁較大,良君頭有些重,意誌有些昏沉,但是仍然處於一種興奮的狀態。在李鈺的交流中,找到一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這微妙的感情讓良君開始舉杯歡唱。楚地多風流,楚辭多華麗,他忘記了自己是歐陽瑾,隻知道現下的自己用歌聲方能表達愉悅的心情。但是樂曲勾起了良君埋在心底的往事,在傷感與懷念間,良君把李鈺當成了李念,一把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肆意哭泣起來,大聲發泄心中壓抑:“念,告訴我,你是否愛過我,哪怕一點點,就一點點,也讓良君死而無怨。良君卑微,可也期盼真情付出。生死我無怨,可你為何連見都不見我一麵。你可知道,大火炙烤時的痛苦都不及你句句刺骨之痛。”
    感到良君抱著的人將他緊緊擁在懷裏,良君卻想起什麼,掙紮推開他,邊笑邊哭:“我再也不要卑微地愛著你,仰慕在你的陰影下,活在你腳下的塵埃中。我不要在黑夜裏等待你來見我,不會咬破手指寫下血書隻為你能念情。徐良君是個大傻瓜,他低賤,卻又有著超出身份的欲望,他不恨你,他隻恨自己明知不能愛,還將心付出,所以他死了。徐良君死了,他死在你的棋盤上。我活了,哈哈,我活了。我叫歐陽瑾,記住了嗎?我叫歐陽瑾。”癲狂中,良君想站到船頭,跳進河中以冷卻心中燃起的種種怨念,跌跌撞撞中,撲進一個溫暖的胸膛,沉沉睡去,恍惚中,良君聽見有人在耳邊不停地說“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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