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蘭之都 第三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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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蘿都夫人在登樓之前,就看到被吊樓頂的鐵雨,一旁的婷芙見此情景,捂著腹部臉色慘白,腹中孩子的父親此刻命懸一線,讓她如何能不焦心?!
隆蘿都夫人把千裏筒遞還保鏢,目光落到婷芙身上,鎮定自若道:“你是跟我上去,還是留在此地?”
婷芙咬牙道:“我要去……”
一盞茶後,座落崖邊的修業樓發生一起血案,林仙尋擄劫鐵雨借酒撒瘋,與隆蘿都夫人談崩後起衝突,打傷夫人兩名保鏢,自己也意外失足摔死。
夫人的保鏢在崖下找到部分殘骸,經衣物辨認為林仙尋無誤,後被香司長代為收斂運歸龍族。
幾日後,盛羅渡口,在老刀把一聲吆喝下,船工拉起沉重的鐵錨,一條載著百來人的大船揚帆啟程。
銀蘭在甲板上看夠了風景,回艙就見香逸雪撥弄算盤,噼裏啪啦不絕於耳,一副精打細算的商人模樣!
銀蘭瞅他半晌,忍不住譏諷道:“瞧你這算盤打得,龍城的人都搞錯了吧?明明就是一個賬房先生,哪裏來的絕代劍客?!”
香逸雪輕笑一聲,手中繼續著活計,頭也不抬道:“你男人能文能武能掙錢,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龍族隻剩這株搖錢樹,最後還被你給挖走了!”
銀蘭冷笑道:“你有骨氣,可以不走!”
香逸雪笑而不答繼續幹活,安排林仙尋詐死隱藏幕後,再支開雁忌和南封夕外族公幹,接下來該約見沿途的黑市銀莊,分散借貸不易驚動隱藏的敵人。
銀蘭等了半天,見他不再作答,從起初的不悅,到後來漸漸不安。
香逸雪素來心思細密,這些天對他寵著慣著,按理早該對他表忠心,為何突然避而不談,莫非當中又出變故?!
這念頭冒出便盤旋不去,銀蘭一直忍到午飯之前,香逸雪已經丟了算盤,悶聲不響吃著幹糧。
按照香少往日挑剔,看一眼就愁眉苦臉,這會吃得沉默無聲,眼光幽沉深不可測,似乎正在思慮謀算,分明就是人在、心不在。
銀蘭越想越是不安,根本就是食不下咽,索性丟了手中幹糧,揪住香逸雪的衣領,瞪圓眼睛道:“你說好跟我離開,可不許再反悔,我會一劍殺了你……”
“哎呀,鬆手,餅渣弄身上,小心惹螞蟻……”香逸雪拍開他的手,衝著台子努嘴,輕描淡寫道:“喏,剛剛把贖身費算好,玉族長應該會準我從良!”
得了這句承諾,銀蘭臉色緩和,但等看過賬本,眼睛又瞪圓了,震驚道:“莫非要打家劫舍?你哪弄這大筆錢?!”
“打家劫舍做什麼,能搶到幾個錢?鄙人乃龍族司長,又不是土匪山賊!”香逸雪彈他額頭,取笑道:“虧你整天跟我身邊,大是小事看在眼內,到現在還沒看明白?”
“明白什麼?”銀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瞅著香逸雪表情迷惑,不悅道:“我隻看到你成天介往外跑,不是倉房就是市集,跟一群不知所謂的家夥胡混!”
香逸雪反駁道:“人家是銀莊老板!”
銀蘭冷笑道:“了不起?”
香逸雪沉默了,一副雞同鴨講的神情,看得對方越發來火。
借錢才需銀莊,銀蘭不悅道:“你借錢作甚?”
香逸雪抿嘴道:“東海岸集市異常,有人在大批囤貨!”
銀蘭狐疑道:“跟你有關?”
香逸雪悠悠道:“跟你有關!”
銀蘭莫名其妙看著他,就聽他慢條斯理道:“一個絕佳轉行契機,總讓族人種豆養畜,再辛苦也隻是佃戶,又能掙到幾個錢?!不賺錢的行當統統關門,都換成搖錢樹種下去,司裏沒我也能照常運行,我便能隨你離開安生過日……”
許是那句安生過日,讓銀蘭聽了很受用,臉色頓時緩和多了,片刻又想起齊畫珂,眉頭又緊緊皺起,沮喪道:“你身上的咒術未除,齊畫珂也不見蹤影……”
這些天銀蘭也沒閑著,一直打探齊畫珂的下落,但這人就似人間蒸發,蛛絲馬跡都沒留下。
香逸雪笑道:“先別管咒術,我尚能壓製,等把司務了結,還頭再找他算賬!”
一個月後,飛龍山莊。
香逸雪先去司裏交待事情,等天黑時分回到左苑,就見銀蘭對著蘭草出神,包袱竟還背在身上,笑道:“又發癡了,老看它作甚?!”
銀蘭抱怨道:“左苑水土不好,你看這些葉子,都沒在蘭穀蒼翠。”
香逸雪邊拽他進屋,邊哄他似道:“好了好了,哪都不好,就蘭穀最好!”
進屋一股清香,銀蘭驚奇道:“什麼香氣?”
香逸雪道:“藥囊,驅蚊!”
銀蘭掃了一眼,屋內幾乎沒變,道:“我走之後,你就住這?”
香逸雪嗯了一聲,目光溫和道:“白天處理司務,晚上回來睡覺,倒也覺得安逸。”
銀蘭冷覷道:“我不在,你安逸?”
香逸雪哈哈一笑,捏起銀蘭下巴,凝視他的眼睛,佯怒道:“別雞蛋挑骨頭,我還沒找你算賬,我被你傷得痛不欲生,你說說要怎麼賠償我?!”
銀蘭板臉道:“你活該!”
香逸雪咬他耳朵,吃吃笑道:“不認錯,罰你那種姿勢……”
銀蘭臉色頓紅,惱羞成怒道:“滾,我不做!”
“別浪費時間,都老夫老妻了,床上那點破事羞啥?!”香逸雪將他打橫抱起,邊往裏屋走邊笑道:“天不亮就得起來,做戲要做全套,給林狐狸布置靈堂,讓他的冤親債主前來吊唁……”
翌日,林家宅子,一具棺木擺放堂中,鐵雨坐在棺木旁邊,神情呆滯雙眼無神,任誰都不能把他拉開,讓老管家和黃廚子頗為無奈。
正午時分,在香逸雪的陪同下,隆蘿都夫人和婷芙來到林府,婷芙是來接鐵雨回去,腹中胎兒不能沒有父親。
進屋就見鐵雨靠著棺木,原本壯實魁梧的身材,至此已是骨瘦形銷,讓婷芙幾乎難以置信,轉頭怒視香逸雪道:“他怎會變成這樣,你們又折磨他了?!”
堂內沒人回答,婷芙心痛上前,用力拖起鐵雨,道:“走,我們回家!”
香逸雪抱著胳膊沉默是金,隆蘿都夫人嘴角勾起玩味笑容,即便她們不懂龍族的語言,也能看明白鐵雨的懊悔和絕望。
鐵雨似乎變成人偶,被她拖著走了兩步,身子一歪往前栽去,被眼疾手快地香逸雪一把拉住。
鐵雨暈厥半晌,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望著棺木說道:“少爺,屍骨不全……”
老管家歎了口氣,眼睛瞅著香逸雪,目前林府一切事務,都由香逸雪暫代打理。
一旁,婷芙從失望到憤怒,指甲掐入鐵雨手臂,痛心疾首道:“他不值得你這樣,他差點害死你!”
香逸雪打去眼色,老管家心領神會,轉頭拿來賣身契,道:“你知道少爺性子,你越是跟他鬧騰,他越是不想給你……”
鐵雨:“……”
老管家又瞟眼香逸雪,得到對方目光鼓勵後,佯作為難道:“賣身契還給你了,但黃廚子他不想離開龍城,雖然當初少爺是為你帶他過來,但人家已在龍城有了家小,難道要拖家帶口跟你去血族?”
鐵雨神情越發淒慘,就聽黃廚子嘀咕道:“我隻會做石花糕和牛肉羹,給再多錢我也不去,誰聽懂她們嘰嘰喳喳說啥呀?!”
這廂裏,侍者端來白水,婷芙有孕在身,方才過於激動,不得已坐下小憩。香逸雪趁機遊說道:“夫人,強扭的瓜不甜,您就不能放了鐵雨?”
婷芙反將道:“香司長,林仙尋已經死了,您就不能放過鐵雨?!”
香逸雪笑道:“蘭之都也有一句話,想必夫人比我熟悉,愛之火焰永世不滅。”
婷芙冷笑道:“誰說他們相愛了?難道龍族人的相愛,就是鞭打和辱罵,讓對方遍體鱗傷?”
香逸雪扶額道:“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們不就正巧碰到一隻?!”
婷芙道:“自說自話,鐵雨從未說過,他愛那瘋子!”
香逸雪:“……”
那廂裏,隆蘿都夫人走到銀蘭麵前,後者坐在桌邊記著禮金,依舊一副千年不化的冰山麵容。
隆蘿都夫人凝視他,嘴角勾起淺笑,語氣戲謔道:“劍師,在靈堂遇到您,讓人意外又不意外!”
銀蘭雖然聽不懂夫人的意思,但本能察覺對方不懷好意,此刻擱了毛筆冷冷瞅她,看她究竟想玩什麼花樣。
隆蘿都夫人打趣道:“原本帝都傳言,您是得愛神眷顧,才會恢複如初。但自從婚典過後,帝都傳言變了,知道他們怎麼說您嗎?!”
銀蘭眼神越發淩厲,離開帝都時義父曾告誡過他要小心這女人,看護送她來龍族的那隊王衛,就知道她跟王的關係非同一般。
隆蘿都夫人瞅著他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他們說您是被愛神遺棄的人!”
銀蘭不為所動。
隆蘿都夫人莞爾一笑,輕輕扇動小巧宮扇,慢條斯理道:“前日碰到緋翼將軍,我看他越發憔悴了,最近行動頻頻失利,王殿對此頗有微詞……”
銀蘭神色驟變,本就不善掩飾,眼中愧疚情緒,此刻表露無疑。
“愛神泉真讓您清醒了嗎?還是同您開了一個玩笑?!”隆蘿都夫人勾起冷笑,果然戳到對方要害,譏誚道:“香司長灌了什麼迷藥,讓你看不見將軍的真心?”
銀蘭冷覷著她,雖然目光冰冷,但卻色厲內荏。他可以不在乎背負罵名,卻無法忽視緋翼的痛苦,而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隆蘿都夫人笑道:“劍師,失去方知珍貴,希望來日別後悔!”
忽然,婷芙一聲驚呼,聽得眾人心髒收縮。
堂前發生變故,喋喋不休的老管家,終把鐵雨說得絕望透頂,衝著棺木一角撞了過去,卻被一旁竄出的香逸雪死死擒住。
鐵雨猶在掙紮,絕望喊道:“放開我,我害死少爺,我該給他賠命……”
侍從一擁而上,鐵雨再沒機會。看到這幕的婷芙,心中也漸明白,自己已沒機會。
老管家嚇得閉上嘴巴,按照香司長的交代,把那些被鐵雨忽視和林仙尋刻意藏起的‘好意’,一樁樁翻出來念叨,才讓鐵雨有了賠命的念頭。
香逸雪捂著受傷的胳膊,鐵雨的武功本就不弱,又是抱著求死之心,饒是用了師門的四兩撥千斤,仍被棺角劃出一道傷口。
這邊剛把鐵雨攔住,那邊又聽婷芙呻吟,就見她捂著腹部神情痛苦,看得香逸雪心髒再次緊縮,莫非是這女人懷了身孕?!
香逸雪頓時覺得頭大,顧不得自己的傷口,叫老管家拿涼毛巾,又叫人去請絮大夫。
隆蘿都夫人眼前一閃,銀蘭已經掠到堂前,抓著那人的胳膊查看傷勢。
“小傷,不礙事……”
香逸雪顧不上銀蘭,隻忙著平息紛亂,腦子也轉得飛快。婷芙腹中的胎兒,應是鐵雨的骨肉,以此先勸住鐵雨,等婷芙生下孩子再說。
銀蘭被他推到旁邊,眼睛盯著他的胳膊,直到最後忍無可忍,大步上前揪人過來,按在椅上強行包紮。
隆蘿都夫人沉默看著,無論是她的閨蜜,還是變心的劍師,都看在她的眼裏。
鐵雨或許記掛婷芙,但那份記掛之情,抵不上對林仙尋的情義;銀蘭或許擔憂將軍,但那份擔憂之心,抵不上對香司長的傾心。
三千隻取一瓢,非是別家不好,隻是此心已許。
隆蘿都夫人走上前去,望著一臉絕望的婷芙,戲謔道:“好友,人生就是不斷失望,我送你回血族吧!”
香逸雪客氣道:“夫人初到龍族,何必急著離開,讓我盡地主之宜……”
隆蘿都夫人忽然變臉,與平常截然不同,冷冷透著狠戾,眯眼道:“香司長還有事?”
香逸雪凝視著她,目光深邃道:“夫人可否明示?”
隆蘿都夫人冷笑道:“明示什麼?”
香逸雪眼神閃動,斟酌用詞道:“我以為夫人與龍族,應該再無芥蒂了!”
隆蘿都夫人抬眼,與他視線交彙,忽而莞爾一笑,挽起他的胳膊,親昵道:“香司長,您說得太好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沒有永遠的敵人!”
香逸雪道:“……”
隆蘿都夫人恢複常態,機敏風趣落落大方,笑道:“我本想小住幾日,但又怕虱子跳蚤,聽說到處都是流民,您能保證不讓這些小東西靠近我們嗎?!
香逸雪望向門口,笑道:“巧了,大夫來了,我替夫人討個藥囊,戴在身上百蟲不近!”
隆蘿都夫人:“……”
婷芙動了胎氣,不宜長途跋涉。香逸雪說服婷芙,暫留龍城調理。
隆蘿都夫人聽說她要留下,別有深意瞟眼香司長,不再多言兀自離去。
王衛護送馬車離開,香逸雪親自送到城口,看著人馬消失城外,皺眉道:“為何要帶王衛來此?!”
銀蘭冷汀汀道:“示威?”
香逸雪失笑道:“有必要?”
銀蘭冷覷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不就仗著有王撐腰?!”
香逸雪笑道:“不管她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帶你去逛長街,那有幾家果子鋪,還有一家羊肉鋪子!”
銀蘭瞪眼道:“又亂花錢……”
香逸雪笑道:“走啦走啦,咱去吃烤羊腿,叫一壺老黃酒,吃飽喝足再說!”
日頭當空照著,兩馬並轡而行,往著長街方向……
(第三卷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