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蘭之都  第三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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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頓羊肉吃得堵在胃中,睡覺前銀蘭仍是悶悶不樂,正想逼問婚禮那日他跟隆蘿都夫人私談什麼、挑剔又高傲的夫人竟然挽著他的胳膊,卻被一陣陣急促地敲門聲打斷了!
    冒雨前來通知的是泉汐,放火燒船的竟是藍琪,幾日前被放出皇家監獄,一門心思要找香逸雪的麻煩。
    “你不是要去盛羅嗎?”銀蘭衝著剛剛送走泉汐,淋成落湯雞似的香逸雪,自說自話道:“我們明日便動身,去馬店租兩匹馬,從南邊出城門……”
    “一個藍琪,緊張什麼?”香逸雪見他這副模樣,取笑道:“將軍一波手下,就數他最笨拙,又忠心得過了頭,處處給人捅婁子……”
    “不準你動他!”銀蘭拔高聲音,冷臉警告道:“他對將軍忠心耿耿,身手是幾人中最好的,臂力過人擅長弓弩,也是緋翼最寵愛的心腹……”
    “最寵他?”香逸雪咂嘴挑起眼皮,想起藍琪五大三粗體型,再瞅瞅腰身修長的銀蘭,不可思議道:“緋翼真這麼說過?”
    銀蘭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氣咻咻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手下人寵著寵著就……”
    “寵到床上?”香逸雪把銀蘭拖到床邊,咬著他的耳朵調笑道:“我看你是羊肉吃多了,一身的火無處發泄,我這就來好好疼你……”
    “滾!”銀蘭一抬手肘,將人撞到旁邊,怒目圓瞪道:“我早就警告過你,逢場作戲那一套,別用在我的身上!”
    香逸雪:“……”
    一覺醒來夜已過半,銀蘭仍然麵對牆壁,香逸雪手搭在他肩頭,打著哈欠道:“還不睡,成仙了?”
    半晌,銀蘭情緒低落,語氣冰冷道:“藍琪雖然笨了一點,但對將軍忠心耿耿,怎麼就不入你的眼了?!”
    “……”
    銀蘭半宿未眠,心灰意冷道:“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投機取巧左右逢源,永遠不會自己吃虧!就像藍琪這樣,雖然魯莽一點,但也知道好歹……”
    香逸雪翻過身來,手臂圈住他的腰,哼哼道:“我知道……主人吃了虧,小狗也會吠,為主人鳴不平!”
    銀蘭身子一僵,甩掉他的胳膊,恨聲道:“香逸雪,再理你,我就是瘋狗!”
    香逸雪樂道:“不當野豬了?!”
    銀蘭捏起拳頭,這種態度最可惡,別人氣得要死,他卻無動於衷,甚至帶著戲耍,讓人倍感輕辱!
    “好了,別氣了,我沒看輕你們的意思,你又何必這樣想呢?!”香逸雪挪近一些,胸口貼他後背,淡淡道:“當初不提紫鳶,是因你武功盡廢,連自保都成問題,又如何參與行動?!隱瞞也是怕你擔心,每次行動都是賭命,稍有差池便回不來,我不忍讓你提心吊膽,終日都活得惶惶不安。”
    銀蘭傷心道:“你就是瞧不上我,嫌我是個累贅,廢了武功又不機靈,三番五次想趕我走,還說要扔我進抱月樓,畜生……”
    一條條血淚控訴,這會子來算總賬!
    香逸雪打個哈欠,滿不在乎道:“別傻了,抱月樓早成琴閣,以琴會友談文論道,你腹中沒多少詩文,又不會彈琴作畫,去了頂多蹲灶台!”
    銀蘭聽得發懵,等回過神來,轉身掐他脖子,慍怒道:“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在你眼裏就隻能當廚子?!”
    “別小瞧廚子,瞧人家林仙尋,逃難不忘帶廚子。爹不要、娘不要,廚子不能不要!”香逸雪拉開銀蘭的手,摟在懷裏安撫,笑道:“改明帶你去嚐嚐,黃廚子一手地道閩菜,尤其擅長牛肉羹和石花糕!”
    銀蘭鬧了整晚,這會消停一些,溫順靠他懷裏,好奇道:“林仙尋是閩州人?”
    香逸雪淡淡道:“江南人,幼年隨父經商,落戶到了閩州……”
    銀蘭沉默片刻,想起倆人交往,嫉妒道:“你倒是了解他,連祖籍都知道!”
    香逸雪岔開話頭,慢條斯理道:“但在我看來,他不喜好那兩道菜,你說他特地帶上黃廚子作甚?!”
    銀蘭盯他半晌,皺眉試探道:“莫非是你喜歡?”
    香逸雪:“……”
    幾日後,盛羅城,渡口倉房。
    香逸雪望著滿倉麻袋,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就聽獨孤冉在麵前說道:“兩個倉房也是滿的,堆放糖晶和棉仔,你還要去查看嗎?!”
    麻布劃開口子,露出新收的豆穀,窸窸窣窣掉在地上。
    香逸雪抓起一把,最普通的豆穀,皺眉道:“族民收獲的燕豆,又非是稀罕之物,從新豆放到陳豆,價格也賣不上去,更何況近幾年穀物豐盈,價格反而不斷下滑,越是囤積越是虧本,林仙尋打得什麼算盤?!”
    “這怕是要問他自己,現在米行都不好做……”獨孤冉停頓片刻,忽然想起什麼,尷尬道:“對了,家父要我帶句話給你,說最近倉房都不夠租,若非念在同族之情,不會給你們三個倉房。畢竟家父隻是管事,替主家在打理渡口,人言微輕無可奈何,還望香司長能夠體恤!”
    香逸雪聞言挑眉,盯著獨孤冉,不可置信道:“渡頭倉房全滿?什麼時候的事?”
    獨孤冉回憶道:“從去年陸陸續續開始,閑置倉房都租出去了,契約基本都是活檔,每月結算一次租子,也不知哪天才提貨,現在根本沒有空倉!”
    香逸雪臉色沉鬱,若有所思道:“倉房吃緊的事,僅僅是在盛羅?”
    獨孤冉皺眉道:“聽老東家說東海岸一代都差不多,連帶城中的倉房租子都漲了,但西海岸那邊風平浪靜,倉房租子跟去年一個價!”
    香逸雪狐疑道:“渡頭每日泊船有限,由此計算建倉數量,通常大於運裝總和!”
    獨孤冉頷首道:“確實,我聽看庫房的老人說,幾十年都沒遇到一次,我們算是給趕上了!”
    香逸雪挑眉道:“難道幾十年前有過,這位老人家現在何處?”
    獨孤冉隨手一指,拐角處一條長街,皺著眉頭道:“走到盡頭就是魚市,第三家鋪子就是了……你找他做什麼?!”
    香逸雪思索道:“老人家幹了幾十年,想必比別人都清楚,這批占用渡頭物資,一般打哪來、往哪去!”
    獨孤冉笑道:“那你問我不就明白,我隨父親幹了十年,對這些事了如指掌。一般都是打西過來,從西往東五六千裏,想省錢的就走水路,想趕時間就用馬幫,大多都在東海岸交易,也隻有東海岸能有這能耐,一口氣吃下大批貨物……”
    “平常是如管事所說,各族貨物運往東海岸,經過盛羅作為中轉……”魚攤麵前,上了年歲、說話漏風的老頭子跟香逸雪慢吞吞說道:“但把盛羅都堆滿,怕隻有東海岸,做這麼大手筆,我看它們就是從東海岸來的!”
    聽了老頭子一席話,香逸雪又去找獨孤冉,要查看他掌管的租契,背後究竟何人操縱,誰有這麼大的勢力?!
    獨孤冉架不住他一再央求,終是把一年來租契讓他翻閱。
    “偷盜貨樣?”
    客棧內,銀蘭瞪圓眼睛,沒幹過偷雞摸狗的事,一臉難以接受的表情,似被逼上懸崖的梅花鹿。
    “往日紫鳶做的事,可比這過得多了!”香逸雪目光逡巡著他,隻拿話來激將道:“連這都做不來,你可不能再怨我,昔日沒讓你入閣!”
    銀蘭冷汀汀道:“激將法?”
    香逸雪樂不可支道:“你倒是變聰明了,還知道我在激你?!”
    銀蘭冷哼道:“幼稚!”
    片刻,銀蘭想起什麼,神情猶豫變幻,忍不住道:“那可是在渡口,白天夜晚卸貨,船夫苦力眾多,萬一被人看到呢?”
    香逸雪聽他這麼問,忽起逗弄之心,一本正經道:“殺了,屍體扔海裏,失蹤一個看門人,也不會惹人警惕!”
    銀蘭定定瞅他一眼,慢慢翹起嘴角,冷笑道:“我想留他一命,剜掉眼珠成不?”
    香逸雪笑得合不攏嘴,興致忽起壓他上桌,扯開袍子欺身上去,調笑道:“成精呀,都騙不倒你,一點也不好玩……”
    銀蘭命根被人攥住,徒勞地掙紮一氣,最終認命鬆開身子,滿臉紅暈罵道:“誰似你,長不大……”
    香逸雪弄軟他身子,咬著他的耳垂,挺身入了穀道,吃吃笑道:“誰說長不大?這就讓它大給你看……”
    銀蘭低叫一聲,臉越發紅了,喘息道:“滾……”
    一連幾個夜晚,銀蘭潛入倉房盜取貨樣,因為輕功高超的緣故,渡頭倉房挨個盜遍,也沒驚動任何人!
    桌上擺著百袋小樣,銀蘭頗有幾分自得,衝著分類整理的香逸雪挑釁道:“如何,我辦事能力,不比你那些手下差吧?!”
    香逸雪嗯了一聲,邊做著記錄,邊正兒八經道:“可以進分舵,當個……”
    銀蘭冷覷著他,皮笑肉不笑道:“廚子?”
    香逸雪淡淡道:“雜役!”
    “我不信……”銀蘭瞅他不似玩笑的神情,即便是在自己的恫嚇下,仍無改口稱讚的意思,頓時泄氣道:“我的武功勝過葉影,怎就不能擔當重任?!”
    “還記得凜大夫嗎?他的武功也不差,比虐殺他的七爺,要好上數十倍……”香逸雪抬起眼皮,擱下手裏的筆,輕描淡寫道:“有時候不是比武功高,而是比誰能忍得住!”
    “你們……”銀蘭愣愣瞅著他,似在想他的話,表情驚疑不定,過後又皺眉道:“總之,你就是看不上我,不是廚子就是雜役。”
    香逸雪淡淡笑道:“不服氣?那好,我再交代一件事,把林仙尋給我抓來!”
    銀蘭又是一愣,冷覷著他道:“你舍得?”
    香逸雪坐上椅子,手指輕扣台麵,慢條斯理道:“師兄,你這會子該考慮,怎麼才能完成任務!”
    銀蘭皺眉道:“怎麼抓?人在哪?”
    隆蘿都夫人找來殺手索命,據聞林仙尋銷聲匿跡,誰知道他躲哪個犄角旮旯?!
    “人在哪要你自己去找,想辦法把他引出來……”香逸雪哭笑不得,伸手將他拖來,坐在自己腿上,彈他額頭教訓道:“在組織裏麵,完不成任務,或出了差池,可是要受處罰!”
    銀蘭冷覷道:“什麼處罰,陪你上床?”
    香逸雪笑道:“想得美,罰去蹲灶台!”
    銀蘭鼻子哼哼,愣神想了一會,還是沒有頭緒,忍不住道:“林仙尋躲起來,如何引出來?”
    香逸雪提醒道:“上回不是說了,逃命都帶廚子。”
    不愛吃閩州菜的林仙尋,卻帶著一個閩州廚子,顯而易見是為了鐵雨,雖然這家夥看鐵雨的時候,總擺出看不上眼的倨傲神情。
    銀蘭皺眉道:“抓廚子?”
    香逸雪抓起卷宗,拍上他的頭頂,忍無可忍道:“抓廚子幹嘛?抓他男人呀!”
    “他男人?”銀蘭更是楞神,懵懵看他半晌,遲疑道:“不是你?!”
    香逸雪:“……”
    幾日後,修業塔樓。
    林仙尋馬不停蹄趕到盛羅,在城口與眼線碰頭,對方說香逸雪此刻正在修業塔,包下頂層不許打擾。
    修業塔樓靠在海邊,總共八層穹隆塔頂,是盛羅最高的酒樓,站在頂樓瞭望風景,蔚藍海麵一望無垠。
    酒樓大廳,林仙尋沉吟一秒,報出自己的名字,大掌櫃瞄一眼簿本,便讓侍者帶他上去。
    與此同時,城口幾輛馬車駛過,隆蘿都夫人也到盛羅,馬車進城直奔塔樓。
    天台上,一方酒桌兩張空椅,桌上幾樣佳肴點心,幾隻斟滿酒的酒杯,香逸雪依欄閑望,似在等待賓客到來!
    四周也看不到鐵雨,林仙尋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離了一丈遠就停住腳步,目光帶著十二分的戒備。
    香逸雪並沒轉身,依舊望著海岸,慵懶道:“在這兒看海,還真是愜意!”
    “鐵雨呢?你要找我何必大費周章,讓人傳個話不就行了?!”林仙尋拿起糕點,看了一眼放回,拿帕子擦淨手,麵無表情道:“有什麼話快點說,夫人一路追殺我,這會子該進城了!”
    香逸雪轉過身來,麵無表情看著他,背靠欄杆搭著胳膊,黑緞屐底踩著繩索,另一端繃垂在欄外,眼睛看不見的地方。
    鐵雨,不會吧?!
    林仙尋目光上移,盯著香逸雪的臉,愕然道:“你瘋啦?”
    說罷,想上前,就聽香逸雪命令道:“停!”
    林仙尋抬起的腳又放下,相處多年他分辨得出,何時玩笑何時認真,鐵雨的命係在對方腳下,雖說香逸雪不會喪心病狂,但稍有差池就會粉身碎骨!
    對方沒有小動作,乖乖待在原地,果然很是識相。
    香逸雪眼中帶著譏色,鐵雨果然是他命門,似笑非笑道:“林執事,碧海青天淼淼無垠,千帆過盡鷗鷺自由,好一副海闊天空的美景,真是令人無限神往!”
    林仙尋按耐情緒,順著他的話道:“海天一色碧波浩然,人生當浮三大白,可惜……”
    香逸雪接話道:“可惜什麼?”
    林仙尋不動聲色道:“你腳下踩著人命,還有心思喝酒嗎?”
    香逸雪淡淡道:“我不能但你可以,把那壺酒都喝了!”
    林仙尋臉色微變,見他不似玩笑,還是去了桌邊,對嘴猛灌一氣,冷峻道:“人也來了,酒也喝了,有話就說吧!”
    香逸雪點頭認同,開門見山道:“動了幾層儲備?”
    林仙尋渾身酒氣,麵不改色道:“五層!”
    香逸雪道:“在龍城追殺你的人?”
    “跟盛羅滿倉囤積有關,此事絕非一人之力,內情恐怕超乎預料……”林仙尋瞄他一眼,麵無表情道:“我本想趁勢撈一把,但人家不願帶你分羹!”
    香逸雪皺眉道:“隆蘿都夫人也在其中?”
    林仙尋冷笑道:“收了好處替人辦事,你當她黑白兩道白踩?她有多少掙錢的行當,能供溫泉山莊夜夜歡宴?!”
    香逸雪道:“所以你故意把鐵雨送到她哪裏?”
    林仙尋冷汀汀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溫泉山莊,反正他也喜歡那血族寡婦,主仆一場這點情分總還有的,別跟著我稀裏糊塗死了,黃泉路上還罵我刻薄!”
    香逸雪瞅他一眼,轉過話題道:“司裏又是怎麼回事,你跟南封夕不對盤?”
    林仙尋沉默片刻,慢條斯理道:“司裏情況跟族裏差不多,南兄屬於老古董一派,因循守舊食古不化,往往是新政還沒擬訂,就先雞蛋裏挑骨頭,反對得比誰都激烈!”
    香逸雪道:“他前些天引薦幾位貴客,當中有家老字號銀莊,願以三分利借貸給龍族!”
    林仙尋嗤笑一聲透著嘲諷,哪家銀莊會幹雪中送炭的好事?!隻怕是牛身上喂不飽的血虱!
    香逸雪道:“我還沒答應!”
    林仙尋道:“南兄過於迂腐,不該待在司裏!”
    香逸雪沉吟片刻,抬起眼皮道:“南封夕、雁忌跟我回司裏坐鎮,冷羨、傲陽來東海岸幫你,剩下五層全部動掉,換成盛羅城的那批物資!”
    林仙尋被驚著了,就聽香逸雪沉聲道:“既然不肯分羹,那就提刀切瓜,有多大的能耐,抱走多大的塊!”
    林仙尋震驚道:“一層不留?輸了怎辦?”
    香逸雪輕描淡寫道:“再說!”
    林仙尋定定看他半晌,又瞄了他腳邊繩子,再聞聞身上濃烈酒氣,漸漸恍悟道:“那接下來,該我詐屍?”
    香逸雪嘴角勾起笑意,探著身子往下看去,狡黠道:“夫人有眩暈症,這麼高的地方,正常人看了都會犯暈!”
    林仙尋皺眉道:“接應者?”
    香逸雪道:“銀蘭!”
    林仙尋隻管拿眼睛瞅他,就聽他滿不在乎道:“放心,死不了,除非銀蘭故意失手!”
    林仙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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