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蘭之都  第三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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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樂不思蜀,連司長都不想做了?!咱倆個都要離開,梅風怕要頭疼了!”銀蘭前腳剛剛離開,香逸雪繞著船繩,林仙尋踏上船來,幸災樂禍道:“真要讓南封夕上位,等於守舊派掌舵,此前一切布局都白費!”
    香逸雪扔了繩子直起腰杆,一言不發地瞅著他,事情都鬧到這個地步,林仙尋還是不肯說實話!
    “看啥,我身上哪一處,還沒被你看過?!”林仙尋迎著他的目光,沒羞沒臊似無所謂,依著船舷一派懶散,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提拔的那幾個,不是資曆太淺,就是磨礪不夠,特別是那個冷羨,小聰明耍得太多,你在時他都不安生……”
    香逸雪隻管拿眼瞅他,林仙尋倒也耐得住,倆人誰都沒再說話,一個站著一個靠著,直到日頭毒辣起來。
    林仙尋不奉陪了,香逸雪也沒攔他,任他就這樣走了!
    稍晚一些,雁忌和泉汐來了,一個送來司裏商函,一個帶來族中馬隊的調遣冊子。
    這些天的司務都是南封夕在打理,雁忌說已找一家老字號銀莊,願以三分利的年租子借貸給龍族。
    晚上南封夕在酒樓設宴,請了幾位外族的富商,連同那位銀莊的管事,正好一並延攬給香逸雪。
    等雁忌走後,香逸雪翻看馬隊冊子,很快就發現端倪。
    近一年來,林仙尋調用馬隊十二次,有六次前往盛羅城,司內造冊隻有三次,其餘三次並無明目,盛羅那邊也不知情,隻知龍族運來的貨物。
    馬隊渡口卸貨,運費年底結清,蓋著司裏信印。
    利用馬隊私運貨物,算不上什麼大事情,但關鍵是龍族窮鄉僻壤,便連豆子都收成不足,林仙尋究竟私運何物,需要調動整個馬隊?!
    盛羅查到渡頭記錄,低廉稅金似是穀物,長途跋涉運送廉價之物,林仙尋的賺頭又在哪裏?!
    泉汐晚上陪同赴宴,船內船外看過一遍,婉轉道:“香,你跟劍師……住這兒?”
    外邊都傳遍了,舊情人找上門,劍師欺瞞重婚,已被革職查辦。
    香逸雪嗯了一聲,給盛羅寫了一封急函,要他們繼續追查下去,林仙尋究竟運什麼貨、提貨商人和最終去向等等。
    泉汐待他擱下筆,小心翼翼道:“劍師……出去了?”
    “先生有事找他?”香逸雪封著信箋,不以為然道:“蘭去了七神殿,今天早上才動身,沒三五日回不來!”
    泉汐狐疑道:“新人都是同去祈福,你怎不陪他一道?”
    香逸雪笑道:“原來還有這風俗?蘭隻說有事要辦,也沒提祈福的事,我手邊碰巧有事,便讓他自己去了!”
    泉汐聞言沉默,神色甚是古怪,欲言又止的模樣。
    香逸雪失笑道:“先生,有話直說!”
    泉汐瞟眼布簾,露出涼席邊角,擔憂道:“欲速則不達,別逼得太緊,畢竟是劍師……”
    聽梅風說劍師武藝高超,怕連葉影都打不過他,萬一被香逸雪逼急了,抱著魚死網破之心,一劍削過去怎麼辦?!
    香逸雪聽得一頭霧水,但見他語重心長,便點頭表示認同。
    “我跟他打過交道,不是好講話的人,可別跟他硬著來,最終還是你吃虧!”泉汐推下窗戶,給他支招道:“實在不行就跳河,他提著劍沒法劃水,自然遊不過你的!”
    香逸雪聽得眼神發懵,等把話串起來一想,總算明白他的意思,頓時笑得合不攏嘴。
    泉汐見他不當回事,心裏越發擔心起來,直到赴宴的那一刻,還在苦口婆心勸他。千萬別把劍師逼急,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有些事要水到渠成,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
    香逸雪按照慣例提前來到酒樓,貴客們都還沒有到來,南封夕便把他們的身份來曆,撿重點跟香逸雪彙報:肚大腰圓的是不夜城賭坊的芮老板,瘦得似竹竿的是血族商人律老板,留著山羊胡子的是銀莊的安管事,尖嘴猴腮滿身香水的是薇爵,身材魁梧眼神狠戾的是帝都花少,最近總與花少成雙入對的戲子郝流,容貌英俊舉止輕浮的海巫族貴公子北慈。
    華燈初上貴客蒞臨,香逸雪以司長之姿,推杯換盞周旋應酬,直到亥時才散了席。
    馬車送到岸邊,瞅見微弱漁燈,香逸雪不由失笑,銀蘭坐在船頭,正等著他歸來。
    “不是說去七神殿,你怎麼又回來了?”香逸雪舉起木桶,倒水衝洗身子,笑道:“今個司裏擺宴,請了銀莊管事和幾位商賈,有倆人出席了你的婚典,難怪我會覺得他們眼熟……”
    銀蘭冷臉道:“你還敢提婚典?!”
    “還計較這事?”香逸雪拖他過來,抽掉他的束帶,抓起厚厚銀發,笑道:“正好泡了皂角,先幫你澆澆頭,這一天跑不少路,白毛都成灰毛了!”
    涼水澆淋帶走炎熱,適時皂角香氣飄來,再加上不輕不重搓揉,讓銀蘭愜意又傷感,這刻又來做小伏低,早些時候幹嘛去了?!
    香逸雪幫他把頭發擦幹,低頭見他傷心不語,笑道:“看你這一臉的委屈,我又怎麼招惹你?”
    “畜生,那次在井台邊,居然那樣欺侮我,良心都被狗吃了!”銀蘭一時陷入憤怒,憶起往日種種屈辱,捏緊拳頭咒罵道:“我為你廢了武功,又為你散盡家財,隻求跟你安生過日,誰想你竟然是白眼狼!”
    “我是白……眼狼???”香逸雪有些哭笑不得,但提起舊事終究有愧,當下解釋道:“那日我也是氣急了,都快火燒眉毛了,你還老跑來胡攪……”
    “滾!”銀蘭聞言更怒,猛地推開對方,咬牙切齒道:“有多遠滾多遠,狼心狗肺的東西!”
    香逸雪觸不及防撞上船舷,隻疼得是齜牙咧嘴,動靜快趕上和尚撞鍾,船身跟著晃動起來!
    氣憤之下忘了輕重,銀蘭見他摔得不輕,冷臉過去拉他起來,確認沒有傷到筋骨,便一言不發走進船艙。
    香逸雪揉了一會腰,慢條斯理走進船艙。銀蘭已經側身躺下,臉衝著牆一動不動,似還在跟他慪氣。
    “既然無法釋懷,何不還以顏色?總好過跟自己慪氣,隔靴搔癢又不解恨。”香逸雪坐到床邊,手放在他腰上,柔聲哄道:“明天拖我出去,隨便什麼地方,隨便你做幾次,如何?”
    銀蘭:“……”
    聽起來好有道理,但又哪裏都不對;這究竟是報複,還是去打野食?
    香逸雪跟著躺下,從身後摟住他,帶著困倦合眼,輕聲道:“我早有覺悟,你隨心所為,我不會怪你……”
    銀蘭心灰意冷道:“我收不住情緒,讓你又添新創,隻怕未來……”
    香逸雪輕聲道:“我沒怪你!”
    銀蘭身子僵硬,沉默半晌才道:“即便以後……總是傷你?”
    “記得初到落梅苑,你問我的那道問題?如果你是野豬精,長著一對獠牙,我會變心嗎?!”香逸雪闔著雙目,語氣自然而然道:“現在你看到了,我是不會變心,即便死在你獠牙下!”
    銀蘭身子微微顫抖,忍了半晌終難遏製,一頭紮入香逸雪的懷中,貼著他的胸膛靜靜流淚。
    心,刺痛的同時,硬殼也在慢慢剝落,終有一天能恢複如初,隻要對方肯拿胸膛來抵擋他的獠牙……
    銀蘭把頭埋在他胸口,一邊流淚一邊恨聲道:“又拿花言巧語欺我,我一次次上你的當,我真是個蠢人,蠢人……”
    “好了,好了,知道自己蠢,就要聽聰明人的話……”香逸雪被他淚水燙得睡意全無,撥開他尚未幹透的長發,也該收獲苦肉計的成效了,趁勢說道:“發脾氣可以,但力氣省著點,要記得我骨斷筋損,經受不住你的內力!”
    “……”
    “平時獠牙收一收,別動不動就戳人,養成壞習慣不好。小娃才愛炫耀自己長了新牙,難道你還是一頭年幼的野豬?!”
    “滾,你才是……才是……”
    銀蘭心頭那點熱氣,被他幾句話就澆滅,感覺自己又被耍弄,氣得想要踹他下床。香逸雪卻搶先一步,一把捏住他的要害,用盡手法揉捏起來,頓時讓他語不成調!
    等在手上泄過一遍,銀蘭眼神迷茫渙散,任香逸雪欺身上來,好一番地貫穿擺弄,比起昨夜有過之無不及,隻做得他眼角流淚囈語求饒。
    “饒你可以,老實交代,為何去而折返,路上發生何事?”
    “啊,沒,沒事……”銀蘭眼角溢淚,斷斷續續道:“我隻是擔心,七彩道找上門,你會有危險!”
    “那你還丟下我?!”
    銀蘭早被頂得神魂出竅身子猛顫,陽精和那點報複心思一同瀉出,等平息下來才咬牙切齒道:“誰讓你當初丟我在落梅苑?!也不知你什麼時候回來,枯等多少個日日夜夜,我也要你嚐嚐這種滋味?!”
    香逸雪嘖嘖道:“小心眼,還虧我擔心你,怕你路上遇到壞人,又不肯帶我一起去!”
    等高潮的餘韻結束,銀蘭累得筋疲力盡,靠他懷裏低聲嘀咕:“明兒隨我一起去,七神殿藏書萬千,我一人翻閱不了!”
    香逸雪笑道:“這就算原諒我了?當了尊貴榮耀的劍師,怎比在蘭穀那會子,還要好說話嘛?!”
    “想得美,我不會原諒……”銀蘭身子乏得厲害,合上眼皮緊貼對方,夢囈似道:“既然你不願意離開,那我們就折磨到死!”
    香逸雪失笑道:“這麼悲慘?”
    銀蘭睡意朦朧道:“到死……為止!”
    香逸雪笑道:“也好,從相互恩愛到相互折磨,就讓桃枝繼續鑒證你我這段孽緣,至死方休!”
    “嘴上講得好聽,盡做些混賬事……”銀蘭低低囈語一句,把頭靠對方肩頭,便沉沉入了夢鄉。
    七神殿藏書萬千,但記載咒術的冊子,卻是少之又少。
    銀蘭翻遍典籍,都沒找到有關‘愛之咒’的記載。等回頭再去找香逸雪,發現他抱著一堆奇聞異趣的話本,邊看邊發出愉悅笑聲,似乎把解咒的事拋擲腦頭。
    “斷頭的死囚,鬧鬼的墳山,蒂斯神殿的玫瑰,被赦免的新娘,愛神之翼……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要不是七神殿的書,銀蘭真想一把火燒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看些低俗話本,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那邊沒收獲吧?齊畫珂說了‘愛之咒’隻是傳言,在正典裏怕是翻閱不到……”香逸雪瞅他失落表情,舉起手中的話本,忍不住笑道:“我倒是找到一大堆,關於挖心和咒術之類,還有關於愛神泉的傳說,在愛神沒降臨之前,是一座鬧過鬼墳山!”
    銀蘭瞅瞅眼前這堆,隨手拿起一本翻看,狐疑道:“書裏有怎麼解咒?”
    “沒!”
    “那有何用?”
    “看著好玩!”
    “……”
    七神殿算是白跑一趟,有句話叫做禍不單行,等回帝都看到船屋莫名其妙遭人焚毀,船主得到消息上門討賠,囊中羞澀銀蘭頓陷窘境,這下子該怎麼還債呢?!總不能讓他再回劍師府拿錢吧?!
    幸好還有司長頭銜用來作保,香逸雪簽下五個金幣的借據,又豪氣許諾三分利息,這才將船主給勸走了。
    看他簽得太過順手,銀蘭瞪圓了眼睛,狐疑道:“你到底簽了多少借據?”
    “難道是七彩道找不到人,一把火燒了船屋泄憤?”香逸雪查看被焚的船屋,漫不經心道:“沒算過,這就要問雁忌了,每次都是他去清帳,估摸著六、七百金吧?”
    銀蘭道:“……”
    少頃,香逸雪收到盛羅那邊的密函,那三批貨查不到接應船隻,因為這批貨沒有離開盛羅,而是一直堆放渡口的倉庫裏,都是些豆穀之類的尋常物,而林仙尋刻意不想讓人察覺,在庫契上填了別的名目!
    銀蘭眼神鄙夷,忍不住嘲諷道:“他都窮成這副光景,連馬隊便宜都要占,還說要送你十個美人,怕是一個都買不起吧?!”
    香逸雪狐疑道:“即便不算馬隊運資,這些貨所得盈利有限,狐狸放著肥雞不偷,怎肯做這蝕本買賣?!”
    銀蘭眼神發懵,不明所以道:“哪來的肥雞?”
    香逸雪咂嘴道:“龍族絲棉之物匱乏,從盛羅帶些棉麻回來,輕巧好運又不用驚……”
    銀蘭瞅他古怪臉色,奇怪道:“驚什麼?”
    “驚到本司長……”畢竟隻是一個猜測,香逸雪壓下震驚道:“我從去年開始接掌市易司,第一要務便是盤點銀資,包括棉麻鹽鐵等實物儲備,此事便是交由林仙尋負責,揩馬隊的油不算什麼,族中儲備才是一塊肥肉!”
    銀蘭迷惑道:“盛羅那邊不是說了,倉庫內隻有穀物!”
    香逸雪皺眉道:“族中一年三季豆穀,若三批豆穀都在倉庫,那他賣掉的又是什麼?!”
    河畔,小酒鋪。
    夥計端來羊肉和煎蛋,香逸雪把盤子拖到麵前,故意逗弄道:“師兄,認賭服輸,你吃你的紅餅,我吃我的煎羊肉……”
    “你吃就吃,炫耀什麼,難道我會眼饞?!”銀蘭淡淡掃他一眼,神色鄙夷地數落道:“花錢如流水,欠一屁股債,還諸多挑剔毫不節製,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又冤枉我,這一路上打尖住店,還不都是你說了算?!”香逸雪切著羊肉,慢條斯理道:“當劍師的俸祿不少,怎不見你變得闊綽,平素都不應酬往來嗎?!”
    銀蘭冷眼道:“誰似你狐朋狗友一堆,整日忙得不知所謂,還自命風……”
    盤子推到麵前,羊肉切成薄片,整齊撂在盤中,還澆好了醬汁。
    “風什麼?”香逸雪拿走紅餅,拖到自己麵前,笑盈盈道:“羊肉趁熱吃,要不然會腥,吃飽才有力氣罵我,自命風流放蕩形骸……”
    銀蘭想這麼說來著,但聞著羊肉的香氣,還真是說不出口了!
    香逸雪倒出奶茶,揪碎紅餅泡軟,淡淡道:“暫時委屈一下,等到了盛羅城,斷不叫紅餅再上桌!”
    銀蘭狐疑道:“盛羅?”
    香逸雪攪動湯匙,邊不疾不徐吃著,邊跟銀蘭解釋道:“我要去倉庫查看那批貨,他在龍城發生的‘意外’,恐怕跟此事脫不了幹係……”
    銀蘭對去盛羅沒啥意見,隻是拿起刀子挑眉道:“真不吃?別我吃了,你又喊天天紅餅虐你!”
    香逸雪笑道:“你吃就吃,挑釁什麼,難道我會生氣?!”
    以前總想把好的留給對方,現在倒覺不能虧待自己,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那何不慢慢享用呢?!
    銀蘭一邊慢條斯理地享用羊肉,一邊瞄著草草對付紅餅的香逸雪,不免假想一切都沒發生,隻是出門在外沒了銀錢,啃了這麼多天的幹糧,此刻推來的一盤羊肉!
    傻子會覺得幸福,感動得一塌糊塗,天下最好吃的一盤羊肉。
    其實就是一盤羊肉,那人隨意的一點施舍,就能讓他滿足死心塌地,隻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現在想想,自己真是可笑,桌邊坐的若不是他,梅師弟、絮大夫、白湘水,甚至剛相識的朋友,怕他也會這般謙讓。
    容貌毀了又如何?照樣能夠俘獲人心,絮大夫、絲梨、隆蘿都夫人,還不是能左右逢迎!
    一旁,香逸雪抬起頭來,烏溜溜目光逡巡著他,這人又開始鬧騰上了,吃個羊肉表情豐富,從傷感歎息到怒氣噴薄!
    看他這般生龍活虎的折騰勁頭,倒是讓人想起蘭穀的美好時光,就是不知這次要鬧騰多久……
    在銀蘭冰冷目光中,香逸雪拿起奶茶壺,提在手中晃動一下,似笑非笑道:“好心提醒,動手前先看錢袋,砸了可要睡大街了!”
    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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