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蘭之都 第八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3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幾個月後,梅風帶著慕容韻悠哉而回,香逸雪卻莫名其妙失蹤了!
人是在帝都失蹤,林仙尋把帝都翻了個遍,卻沒找到那人下落,氣得他懷疑那人已經羽化成仙。
葉兒提起此事就哭,小玨也在一旁抹眼淚,瞎眼老伯唉聲歎氣,樂天也愁眉苦臉,小院再聽不到歡快笑聲。
梅風走後第三天,樂天收好行囊準備回城,香逸雪說去街角買些糖果,帶給葉兒小玦路上吃。
林仙尋譏諷他把孩子寵壞了,香逸雪跟他玩笑幾句便出了門,這一去就沒再回來。糖果店老板起初不敢講,後來在林仙尋的暴怒之下,才說出他被幾個懂武功的黑衣人帶走了。
黑衣人什麽身份,帶往何處去,老板就不知道了。
林仙尋第一反應是風月吟霜找上門了,當即派人搜查渡口。
蘭之都是個海運發達的帝國,版圖之上渡口百處,每天各國往來船隻,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林仙尋著實頭疼,龍族精銳全部出動,也沒查到半點皮毛,香逸雪好似人間蒸發。
幾個月過去了,若說那人死在幾個黑衣人手上,林仙尋打死也不相信,那人頑強得似蟑螂,沒那麼容易死掉。
但若斷言那人還活著,就在蘭之都某處旮旯,被人完好無損地關著,林仙尋自己也不確定,畢竟失蹤幾個月,上天入地找不著人,當中變數難以估算。
盡人事,聽天命,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香逸雪當然還活著,隻是日子不好過,帶著手鏈腳鐐,在離帝都幾百裏外的采石場上做苦役。
四周圍著刺網,每隔一段就有手持皮鞭和釘棍的守衛,東南西北設有高台,高台守衛精神抖擻持駑待發。
這裏關押的是帝都囚犯,殺人發火無惡不作,白天在石料場開采石塊,夜晚關進堅固的石頭房子,四周都有重兵把守,尋常人很難逃出去。
四五百名囚犯,分押十來營房,每營關押四五十人,屋頂一排拳頭大的氣孔,人被鐵鏈鎖著,狼狗整夜吠叫。
香逸雪武功未廢,比這環境惡劣十倍,也不困不住他。但是現在武功被廢,內力幾乎沒有,力氣也隻比常人大些。對付幾個不懂武功的人沒問題,但在手腳被束的情況下,對付整營守衛和狼狗,那就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偏偏就在此刻,又一次隱疾發作,想要逃跑,也隻能等待時機。
沒有殺人放火,香逸雪被扔進死牢,隻因得罪一人,帝國劍師銀蘭!
那些人打暈了他,又將他送來此處,交給監官抖漏一句,說是得罪劍師,讓底下的人好好教訓。
香逸雪並沒真暈,他受過很多酷刑,對疼痛有非凡忍耐,但聽到這句話時,他還真希望自己暈過去。
原來那人如此恨他,恨到找人來折磨他,這樣的銀蘭,與風月吟霜有什麽區別?
心頭一痛,隱疾跟著發作,心情絕望到極點。
隱疾發作時,香逸雪被守衛冷水潑身,在皮鞭和棍棒之下,勉強生出一些力氣,蹣跚著來到石料場,將一簍簍石塊背在肩頭,走慢點就會招來皮鞭。
若不是他習慣逆境求生,恐怕也挨不過眼前這一劫。地麵在眼前晃動,香逸雪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堅持下去。
總有人活著離開石料場,替他傳個口信給龍城,他們一定還在找他,所有人都在等他回去,不能就這樣放棄生命。
還有那人,他想當麵問清楚,為何要這樣對待他,怎可以這樣對待他?
當年在落梅院,在不勝其煩的情況下,也沒把事做得這麼絕,頂多對他置之不理,或是冷嘲熱諷言語刻薄。
倒是這位仁兄經常自己給自己罪受,不是撞破腦袋,就是折了骨頭,大傷小傷連接不斷,隻逼得他無可奈何,最終狠心將他送離中原。
說到底,也是為了銀蘭好,不想讓他受到牽連,這份苦心不求理解,至少不該遭到報複吧?!
香逸雪自己都迷惑了,銀蘭此舉是將他們曾經的感情置於何地?!以後他該用何心情回憶那段過往?!
半個月過去,香逸雪跟囚犯打聽清楚,被弄到這裏來的,個個都是死囚,一輩子出不去。
看來還得另想法子,香逸雪不由苦笑,劍師大人真是關照他,竟想讓他一輩子老死這裏。
那名叫元子的囚犯跟他鋪位相連,所謂鋪位不過就是光禿禿木板,睡覺時人往上麵一躺,你挨著我我擠著你。
一般新來的囚犯靠著牆根,牆根是專門給人尿尿的地方,一股子可怕的尿騷臭。
香逸雪就在那股子尿騷味下睡覺,半夜還能聽到尿水衝刷牆麵的聲音。每當這時,他隻能蜷縮起身子,不讓胡亂飛濺的尿滴落到自己身上。
元子比他早來一年,因為香逸雪的到來,讓元子卑微的地位,得到一點提升。
在這個醜鬼麵前,元子擺起老大的譜來,翹著二郎腿問他犯了什麽事情。
香逸雪想了想,道:“我殺過人。”
他殺過人,卻不是因此被人關押,而是得罪高貴的劍師大人。
香逸雪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要替劍師大人開脫罪名,把自己所受的苦全部歸咎老天爺對他殺戮的懲罰。
元子並不吃驚,這裏關的都是殺人放火的惡徒,身上沒有重大血案,也不會被送到這裏。
元子隨口問他殺幾個,在他眼裏殺一個是本,殺兩個才是賺。
香逸雪淡淡道:“不少!”
死在紫鳶劍下的人不計其數,他說風月凝嗜殺,他又何嚐不是呢?!
一個以殺止殺,一個為生而殺,風月刀和紫鳶劍都是兩杆沾滿鮮血的凶器,指責風月凝是殺人魔頭,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元子笑起來,露出一口黃牙,輕蔑地道:“鄉巴佬,吹牛!”
香逸雪苦笑,就當他是吹牛吧,他也希望自己是在吹牛!
一天晚上,吃過比狗食還難吃的牢飯,元子又問他殺過幾人,香逸雪說自己沒數過。
元子撇撇嘴唇,譏諷道:“鄉巴佬,你就吹吧。”
元子看出他不是本地人,瞧不起他,總是叫他鄉巴佬,但又對他為什麽殺人而好奇。
大凡進到這裏的人,身上總有些離奇故事,為枯燥牢獄生活添點樂趣,自己的會成為別人的,別人的也會成為自己的,相互交換,也算公平。
新來的醜鬼,半個月過去了,對自己身世不言不語,再加上他的樣貌和斷手,總給元子一些神秘感覺。
香逸雪的病還沒痊愈,有一陣沒一陣的發作,發作時全身抽搐,五髒六腑鑽心地疼,整個人象扔進火爐焚燒,每寸肌膚灼熱燙手,自然也不想跟人多話。
白天幹活累得夠嗆,晚上回營癱倒床上,一絲力氣都沒有。
幸虧發病那幾日,裝石料的囚犯見他可憐,一個殘廢又病得要死,便給他的背簍裏裝些看上去很大個,卻很占空間的石塊。
起初香逸雪病得暈暈乎乎也沒發覺,後來裝石料的人換了他才發現,原來小小碎碎的石子,能把背簍子都填滿,重量竟是以前一倍。
裝石料的工作比較輕鬆,所以是輪換著來,每個犯人都會輪到幾天,其他時間大家都是一樣辛苦勞作,按照大小把石料分開。
大的石料搬到馬道上,運到王陵裏麵,聽說那裏正在修建王墓。小一點的石料裝在簍子裏,經過打磨切割成為城磚。再小一點的可以砌成石子路麵,有顏色的還可以堆砌花台子。
香逸雪發現那名囚犯的善良,第一次是在裝石塊的時候,第二次是在他快跌倒之際,被他從旁偷偷扶了一下。
囚犯們最怕負重跌倒,摔傷胳膊腿子沒人管,摔壞簍子石料會遭來看守毒打,有時候還會被餓上一頓,第二天沒力氣上工,如此一來惡性循環。
那人及時扶他一下,用一雙烏黑眼珠,默默看了他一眼,背著石簍走開了。
香逸雪這才發現那人身材瘦弱,背著沈重的石簍,走得步履蹣跚歪歪斜斜。
那人沒跟他說話,香逸雪記住那人的臉,想著有機會道謝一聲。
那人好似不愛說話,也不愛搭理別人,隻有牢頭問話時,才會答上兩句。
元子是個慣偷,從小沒有名字,元子隻是他的外號,小時候想當大俠,長大了卻當了偷賊,也不是俠盜的那種,偷來的錢第二天就進了賭坊妓院,有一次入室偷盜驚醒男主人,拉扯之中失手殺人。
元子很神氣地說那不是他第一次殺人,第一次殺人是在河邊,他搶了一個酒鬼的錢包,順手把那人推進河裏。
第二次是把一個婊子推下城樓,那婊子趁他睡著偷走他的錢,後來被他找上卻不肯還錢,元子一氣之下就把她推下去。
第三次才是入室殺人,那男人死得冤枉,推搡中撞上鐵叉子,一命嗚呼。
元子對自己殺了三個人後,才被送來這裏表示滿意,並且覺得自己賺到了,每次跟香逸雪吹噓之時都帶著得意,仿佛真賺了百萬金幣,讓香逸雪很是無語。
門外傳來鎖鏈聲,守衛推搡一名壯漢進來,給他鎖好手鏈子,喝道:“老實點。”
那漢子壯實得不象話,寬闊胸口簇簇黑毛,胳膊鼓鼓肌肉,眼角刀疤,眼神凶狠,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徒。
那人進來後,眼光掃視眾人,象是王者俯瞰臣民,嬉皮笑臉地道:“美人,我又回來了!”
營房立刻熱鬧起來,在幾個聲音的帶頭下,營房囚犯哄笑一片,出現難得的喧騰熱鬧。
守衛大怒,衝他沒頭沒臉抽了幾鞭,漢子毫不在意地聳肩,口哨和尖叫聲更加刺耳,直到門外又衝進幾個守衛,將帶頭喧鬧的幾人,拳打腳踢一頓教訓後,營房終於又恢複平靜。
元子拱了拱香逸雪,用崇拜地語氣,低聲道:“看到沒有,那人叫刀肆,真正的大人物。”
香逸雪瞟了一眼,低聲問道:“什麽來頭?”
元子噓了一聲,神情極度不屑,仿佛香逸雪不認識刀肆,好似小孩不認識天上月亮,道:“聽過海子穀裏的無頭屍嗎?”
還不等香逸雪露出空白表情,元子又無比自豪地吹噓道:“刀肆帶那幾個兄弟做的,瞧人家那是什麼氣魄!”
元子做個砍頭的手勢,一臉仰慕英雄的表情,眼睛透著光道:“殺人不留頭,死在他們哥幾個手上的,那才叫多呢!”
香逸雪狐疑道:“死的什麼人?”
元子吹噓道:“啥人都有殺人劫財,刀肆手下從不留活口。女人嘛,嘿嘿嘿,當然是先奸後殺!”
提到女人,元子眼露淫光,營房多數成年男子,長時間看不到女人,憋得連母豬都懷念的地步。
幸虧白天苦力卸掉男人精力,要不然還不知鬧出什麽亂子。
元子歎息道:“可惜我道行淺,殺個把人根本不入他的眼睛,你知道他這次為啥被禁閉半月嗎?前陣子有人跟長官告密,他們幾個把那叛徒用石頭砸死了,這罪名他一個人擔了下來,挨了幾十鞭子關了半個月,吭都不吭一聲,硬氣得連牢頭都佩服他。”
元子崇拜道:“人家這叫仗義,兄弟們想巴結都巴結不上,這裏的人都尊敬他,稱他為刀王。”
香逸雪啞然失笑,原來這也叫仗義,譏誚道:“看出來了,在這種地方,殺人越多地位越高!”
原來這個刀王隻是一個強盜,還不是劫富濟貧的俠盜,隻是奸淫擄掠的匪首!
元子冷哼道:“你懂什麽,這裏有他罩著你,你就不用愁了。新來囚犯都要給他磕頭,明天我帶你去拜見他,他可是我們這裏的王,你這窮鬼沒孝敬的東西,那就多講兩句好話,刀王喜歡聽人誇他長命百歲。”
香逸雪再次失笑,強盜大哥也怕死呀,當下轉過身子,譏誚道:“睡吧!”
元子壞笑道:“是該早點睡,王回來了,後今夜要倒黴了!”
不知他想到什麽,又嘀咕道:“要是能打敗他,我就能成為王!”
香逸雪暗自好笑,牢房中也有王和後嗎?!他不是不懂世故的處子,經曆越多,對這種事也看得淡然。
在雲蝶國當奴隸時,也是幾十人窩在一間,男人找不到女人,就用彼此滿足欲望。眾目睽睽之下,男人們如野獸般交合,香逸雪早已見怪不怪。
元子躺下道:“你是新來的,別說我沒提醒你,等下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睜開眼睛。王最討厭做那事時,被人盯著看,小心被他挖掉眼珠子。”
香逸雪一動不動,好似睡著。元子嘀咕道:“鄉巴佬,說睡就睡。”
香逸雪也想睡著,一陣拖動鐵鏈的聲音,大得連聾子都能聽見。用腳趾頭也能猜到,欲火焚心的王,急不可耐地挪動鐵鏈,去找他的老相好。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又聽到那個所謂的王在怒吼:“看什麽看,要老子挖你狗眼嗎?”
不知是在恐嚇誰,一群精力旺盛的家夥,還有心思偷窺別人情事,白天幹活不覺得累嗎?
香逸雪幹脆轉身,背對聲音來源,就在他準備定心入睡之時,忽聽一聲微弱呼喊:“放手!”
這聲音不大,三分憤怒,三分哀求,三分羞恥,緊接著一陣粗暴鎖鏈聲,不用看就知鏈子主人動作幅度很大。
幾記猛烈的巴掌聲,伴隨漢子淫猥粗喘道:“叫啊,我就喜歡聽你叫!”
香逸雪睜開眼睛,發現元子眯眼偷看,這家夥精蟲上腦,襠裏東西蠢蠢欲動。
“放開!”
低低的哭泣,有人摔倒的聲音,又有人撲上去的聲音。
香逸雪歎了口氣,終究還是無法漠視,從他辨出那人的聲音,就注定要惹上麻煩了。
“放開他!”牢房裏有人喝止,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好似對方若不遵從命令,就會麵臨可怕的後果。
下一秒,元子驚訝地發現,原本躺在他麵前的香逸雪,已經直立起來,毫無懼色地挑戰營地王者。
那位營地王者,正趴在一個嘴角流血、不停掙紮的瘦弱男子身上,從撕扯衣服的粗蠻行徑中停頓下來,還未從被人打擾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下一秒,等他反應過來,就是鋪天蓋地的狂怒。
怒吼一聲,刀王似黑熊豎立,兩隻牛眼,惡狠狠地盯著角落裏的醜鬼。
不僅醜還帶著殘缺,比常人少一隻手,這樣的人毫無威脅,卻敢管他的閑事,不把他刀王放在眼裏。
營房還有幾人一同站起,都是跟刀王一塊進來的兄弟,刀王斜著眼睛道:“這家夥是誰?老子禁閉前沒見過他?”
有一個叫毛子的兄弟道:“新人,你進去那晚才來,好像是元子的人!”
冤枉呀!元子立刻叫起來,沒骨氣拜倒在地,磕頭道:“刀王,我隻跟他連著鋪位,一點關係都沒有!”
香逸雪沉聲道:“起來,你不是想打敗他,成為這裏的王嗎?!”
元子眼珠快掉出來了,指著香逸雪駭然道:“你,你,你……”
剛剛是說過這話,隻是隨口說說,起色心時胡亂之言。
這句話撂到刀王的麵前,香逸雪是存心想害死他。
刀王果真大怒,吼得營房震塌半邊,道:“放屁!”
元子本來隻是跪著,被他這一吼,嚇得癱軟在地。
香逸雪搖頭道:“虧你殺過三人,怎就嚇成這樣?!”
元子仰頭看著香逸雪,哭喪著臉道:“我好歹也罩過你,你為什麽要害我?”
香逸雪淡淡道:“不是你想當英雄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元子哭喪著臉道:“放屁,刀王大人,你不要聽他胡說,我怎敢在您跟前放肆?!”
香逸雪哈哈一笑,真夠出息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