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蘭之都  第九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0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刀王臉上橫肉抖動,一把拎起他正欲強暴的男子,凶狠揪著那人頭發,咬牙切齒地道:“多管閑事的家夥,看來我不給你點顏色,你不知道我的厲害。毛子,我不在的時候,泉錫都跟什麽人說過話?”
    毛子搖頭道:“沒有,我睜著眼睛的時候,沒看到他跟誰說話,閉著眼睛的時候,我就不知道了。”
    那名叫泉錫的男子,頭發被緊攥在刀王手中,痛得眼淚都快下來了,身子不知道是因害怕還是氣憤顫抖著,怒道:“刀肆,放手!”
    力氣和勁道不在同一級別,所以他的掙紮徒勞無功,隻為玩弄他的人和看熱鬧的人增添樂趣。
    香逸雪看著眼前的彪形大漢,平靜地道:“刀王,何必要強人所難?放開他,就當此事從未發生,大家也都早些休息,明天一早還要上工呢!”
    刀王狂笑,暴戾道:“老子這才進去關了幾天?牢房何時輪到你來指派?”
    他擰緊泉錫頭發,將他的臉湊近自己的臉,惡狠狠道:“你說,是不是趁我不在,你又勾引別人?你以為弄個醜東西就能嚇倒我?你以為你能擺脫我?”
    香逸雪皺眉道:“不知悔改!”
    說完,衝著刀王走過去,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這是要跟刀王打一場了!
    刀王冷笑,一隻手揪著那人頭發,另一隻手移到前麵,身子稍稍側一點,迎敵的姿勢。
    稍微調整身姿,外人看不出來,隻知道刀王大人,巋然不動好似泰山。
    營房裏的人,沒少看刀王打架,通常待在原地不動,等對手衝過來一拳撂倒對方,或者是扭斷對方手臂。
    上次跟隔壁營房的人打架,刀王一個人就把七八個家夥,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刀王斜著眼睛看那人,二十步、十步、再來幾步就到拳頭夠著的地方,他已經捏好拳頭,一下子打爆對方的頭。
    泉錫眼中露出驚懼,他的身子緊貼那人手臂,感覺到布下滾燙的肌腱在跳動、鼠竄、變硬……
    香逸雪走到半丈遠停住,正好手臂和腿夠不著的距離,刀王打不著他,他當然也打不著刀王。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香逸雪手中多出一根從天而降的木棍,木棍加上手臂距離,正好打到刀肆的額頭。
    一切發生的太快,停步、接棍、出手、擊倒,一瞬間完成!
    棍子不是老天爺賜的,而是押送刀肆的守衛,在先前混亂中丟下的,滾落到兩排床鋪中間。香逸雪走過之時,腳尖輕輕一甩,落下來的距離時間,恰好就是出手的那點。
    這個過程很快,快得大家連棍子來源都沒看清,隻知香逸雪憑空變出一根棍子。
    有點偷襲的味道,但是強大的、不可戰勝的刀王倒下了,這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倒下去的時候,刀王還不明白發生什麽事,隻覺得腦袋一轟,便失去知覺。
    刀王跌倒的時候,還攥著泉錫的頭發,他沈重的身子摔到地上,將泉錫也一同帶倒。
    等看清楚倒下去的人是誰,囚犯們的眼珠凸出,牢房頓時鴉雀無聲。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強大的、不可戰勝的、受人崇拜的、作威作福的刀王,竟然倒在一個醜八怪麵前,而且醜八怪看上去弱不禁風,一副病得快要死的樣子。
    事情還沒結束,泉錫也倒下去的時候,離他最近的一個漢子撲過來,香逸雪沒有回頭,棍子直接敲在那人太陽穴上。
    緊跟著又有一人倒下,這次棍子打在那人後腦勺上!
    哼都沒哼一下,兩人直挺挺倒在地上,跟他們追隨的刀王一樣,疑惑還掛在臉上。
    誰來解釋一下,醜八怪到底什麽來頭?
    鴉雀無聲的目光中,香逸雪手中轉動木棍,好似從前旋轉扇子,輕鬆地道:“誰還想來試一試?”
    所有的人都驚懼,是江山易主,新的王要誕生了嗎?
    香逸雪的目光飄向刀王部下,那個叫毛子的人,趕緊避開他的目光,其餘的人也都不敢妄動,生怕那根棍子打在自己身上。
    下一秒,香逸雪卻將這根讓他們如臨大敵的棍子扔掉,平靜地道:“睡覺吧,明早還要上工呢!”
    泉錫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瑟瑟發抖,慌亂地盯著倒地不醒的刀王,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香逸雪沒有看他,聲音傳遞到他耳裏,道:“放心吧,不到明天早上,他不會醒來,今夜你絕對安全。”
    泉錫猛然抬起頭,眼神充滿戒備,卻見香逸雪走回自己鋪位,果真躺下就睡,似不知自己惹了多大禍事。
    元子哆嗦著,嘴裏喊著:“讓一讓,讓一讓……”
    他擠過人群,膽戰心驚地將木棍撿回來,回到香逸雪身邊,低吼道:“你要死啦,讓他們撿到棍子,半夜弄死你,你都不知道!”
    香逸雪合上眼簾,淡淡道:“回來了?”
    元子生性敏感,聽出他的譏誚,窘迫道:“那個,那個……”
    香逸雪翻了個身道:“睡吧!”
    天亮之時,香逸雪睜開眼睛,元子抱著棍子睡得正香,口水滴滴答答流到上麵。
    門外傳來犬吠,鐵門傳來開鎖聲音,香逸雪把棍子從他懷裏抽走,隨手扔到門口,落在一個顯眼位置。
    刀王是被人用棍子打醒的,等他看清楚打他的人是長官,有一瞬間空白的感覺。他的時間好似跳躍一截,從昨晚那人向他走來,到今早無緣無故地挨揍。
    等到了石料場上,狗頭軍師毛子跟他解說明白,刀王頓時氣得跳起來,背上石塊又讓他跳不起來,隻能咬牙切齒地看著遠處的香逸雪和元子。
    香逸雪象往常一樣幹活,唯一不同的是,背後多了一條尾巴。
    元子狼狗似的跟在後邊,幾乎是寸步不離,兩隻眼睛瞄著刀王,時不時向香逸雪報告──刀王又往這邊扔飛刀了!
    他把刀王的眼神看做飛刀,若是沒有香逸雪站在身邊,他早就被刀王看得癱軟在地。
    香逸雪被他搞煩了,叫他安心做事,不要理睬那些人。
    吃早飯的時候,元子就捧著飯碗,憂心忡忡地詢問,如果沒有那根棍子,香逸雪能不能打贏刀王?
    棍子被長官收走了,這讓他很擔心,總覺得香逸雪戰勝刀王,跟那根偷襲的棍子有很大關聯。
    香逸雪也不與他多廢話,雖然自己武功被廢,但對付這種靠蠻力吃飯的家夥,香逸雪還是不在話下。
    昨晚若非他手下留情,刀王第二天蘇醒過來,又怎會跟沒事人一樣?!
    紫鳶劍斷了,他就告誡自己,不要再犯殺孽。
    人命非常珍貴,給別人留下機會,也是給自己留下機會。不到萬不得已,香逸雪也不想動武,隻希望刀王有所收斂,別再做出格的事情。
    吃晚飯的時候,毛子堵住泉錫,似乎想跟他說什麽。香逸雪適時出現,陰沈目光逼退毛子。
    身處風暴中心的泉錫,臉色雖然蒼白,卻比元子要鎮定一些。
    白天的時候,他沒靠近香逸雪尋求幫助,自己幹著自己的活,別人也不敢跟他搭話。
    元子捧著飯碗,一屁股坐在香逸雪身邊,衝著毛子背影吐舌頭,看看泉錫又看看香逸雪,眼中閃過壞笑。
    泉錫低聲道:“多謝,昨晚!”
    香逸雪坐他身邊,餅子沾著稀糊,一點點揪著吃,淡淡道:“晚上睡過來吧!”
    果然說了這句話,元子露出壞笑,男人嘛……
    泉錫身子一震,抬頭望向香逸雪,漆黑眼珠審視他。
    昨夜之前,他跟別人一樣,不關心那人存在。
    偶爾目光接觸,隻知新來的囚犯,又醜又殘是那人福氣,至少大家對他不感興趣,甚至有點瘟神般避諱。
    直到昨夜那人發飆,從老虎嘴裏奪他下來,他的目光才落到這家夥身上。
    起初,在想那人為何要多事,他不是第一次被刀王強暴,營裏誰都知道他是刀王的人。
    那些抗拒是真的,可從來沒人理會,就連監卒們都不管,沒有人想自找麻煩。
    除了一種人,那就是想挑戰刀王,成為營地新王的人。
    如果真是那樣,泉錫沒什麽好高興,他隻是戰利品,從一人手裏轉到另一人手裏,又多被一人糟蹋,就憑香逸雪的外貌,還不如那位粗俗的刀王。
    可是那人打完架後,還是回去睡他的牆角,沒有耀武揚威,沒有爭搶地盤,更沒有享用他這個勝利品,仿佛隻是為了阻止一場暴行。
    他不由迷惑了,關押的都是死囚,跟野獸差不多,爭鬥多半為食物和欲望,不為這兩樣的人幾乎不存在。除非那人是傻子,喜歡把力氣用在白處,還喜歡被人揍。
    那人不象傻子,卻象瘟神,囚犯們私下說那人的臉,是因為麻風爛成這樣。
    營房裏邊,就算再饑渴的人,也不願去碰那個身子。
    起床的時候,他開始留意那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人與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吃飯的樣子,明明也是席地而坐,明明也是端著碗子,卻沒有那些粗胚們,饑不可耐的急吼相。
    泉錫肯定他也餓了,沒人一天兩頓還說自己不餓,誰都想趕緊吃完再去添點,添不到舔鍋糊也是好的,囚犯吃完的碗從不水洗,舌頭早就把碗舔幹淨。
    那人不幹這樣的事,他吃飯從來不急,一碗也就是一碗,靜靜地吃,吃完放手,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在自家吃完就丟筷子。
    泉錫一時間有些迷惑,那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從容不迫的氣質,某些不屬於這裏的美好品質,正透過那人不美好的皮相往外流溢,好似一股清泉,滌蕩塵汙正本清源。
    “為了你的安全!”香逸雪不用看他,也知他在想什麽,解釋道:“距離太遠,我護不住你!”
    泉錫遲疑道:“不用麻煩……”
    香逸雪抬眼看他,漆黑的瞳孔,倒映對方身影。
    忽視那人容貌,單看那人眼睛,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東西,在泉錫心中慢慢融化,讓他的警惕和不安慢慢消褪。
    泉錫黯然道:“睡哪裏都一樣……”
    護不住的,終究護不住,刀王發起狂,沒人敢反抗!
    香逸雪揚眉道:“莫非你甘願?”
    泉錫驀然瞪眼,這是什麼話?!
    香逸雪淡淡道:“蘭之都風氣開放,男人也可共結連理,但觀你對他的態度,卻又不似心生愛慕,那又何故委曲求全?!”
    泉錫聞言愕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白天是無休止的苦力生涯,夜晚待在臭氣熏天的營房裏,一群不知被關了多久、隻想發泄下身欲望、比畜生好不了多少的暴徒,未來隻有更多屈辱和忍受,居然還有人跟他談愛慕一詞,難道不愛慕就有選擇的權利嗎?
    他不是笨蛋,營房想占他身子的人不止一個,每到晚上那些直勾勾的眼光,看得他裹了幾層褥子都覺心寒。
    那些大老爺們被關得渾身竄火,是頭母豬都想壓上去,他們現在不敢動他,主要畏懼刀王一夥的報複。
    泉錫自己也知道,就算那夜不失身給刀王,也會失身給別的張三李四,甚至淪為整個營房的泄欲工具。
    不是沒有過的事,他曾經親眼所見,那個新來的軟弱男孩,沒過幾日就被人輪暴至死,死時下身模糊一片,慘不忍睹。
    刀王也曾這樣威脅過他,失身給他一個,總比成為全營泄欲工具要好。
    香逸雪道:“既然是萬般不願,那何不搬過來,與我一同對抗他?!”
    泉錫怔住了,盯著他的臉,他的聲音有一種魔力,讓人不知不覺被他說服,他的言談舉止有種不容置喙的氣度,讓人相信他能對抗刀王保護他,而那種保護就是單純保護!
    回到營房,泉錫已經卷好鋪蓋,準備搬到香逸雪身邊。
    刀王進來了,看到他手中鋪蓋,頓時變了臉色。
    泉錫的鋪位是刀王強行安排,緊靠刀王旁邊,算是營房最好地勢,現在居然搬去牆角,陪那個醜鬼聞尿騷味。
    刀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嫉妒和憤怒燒紅眼睛,要不是看守就在身邊,他恨不得撲上去撕碎兩人。
    毛子趕緊按住刀王,免得他一天挨兩次皮棍燒肉,自告奮勇地道:“我來勸勸他。”
    毛子將泉錫拉到一邊,小聲道:“小泉,剛才吃飯,我就想對你說,你是聰明人,你怎麽就看不出好人壞人呢?”
    “醜鬼不是好東西,進來沒兩天,就死盯著你看。老大叫我照顧你,我對你的事特別留心,你千萬別被他騙去。”
    “別以為他救你沒企圖,等你睡過去,就後悔莫及了。大家都是光棍爺們,誰敢說自己那根東西不想操人,打死我都不相信!”
    泉錫麵色蒼白,表情平靜,鎮定地道:“刀肆作惡多端,關在牢房裏邊,也是凶殘蠻橫武力逼人,我從未服過他,以後更不會!”
    很久沒用這種語氣說話,讓他幾乎忘記了,他也曾是有尊嚴的人。
    他相信那人,那人給他不一樣的感覺,讓他不知不覺信賴對方。
    就算將來不能保護他,他不後悔今天的決定。那人活得象個人,他也要活出個人樣。
    在這片汙濁的空氣裏,他渴望有一絲純潔友情,僅為這個緣故,他就值得搬家。
    毛子悠悠地道:“小泉,好久沒聽到你跟我打官腔了,我都忘記了,你曾經也是個小官兒吧?”
    是官又怎麽樣?還不是淪落到此,被我們老大當眾奸操?
    “老大對你很好,隻是嗓門大了一點,你也太不給他臉子,總讓他在外人麵前下不來台,他畢竟是我們老大,沒有威信怎麽服眾。”
    “你留下吧,我讓他對你好點。我們老大認識的人多,外麵也有兄弟,也想撈老大出去,你跟在他身邊,以後沒準還能出去。”
    “聽說你家中還有老娘,你舍得丟她一人在外,到死都見不上一麵嗎?”
    母親是他心頭之痛,對方以此誘之,泉錫抱緊被褥,半晌之後,眼眶發紅地道:“收起你的花言巧語,進來的人,沒一個出得去。就算要給家裏通信,我也不會賣身交換,你們死心吧!”
    毛子說服不動,有點著急了,道:“你從我們老大身邊,搬到那醜鬼身邊,最後還不一樣都是給人操?你跟了我們老大,我們老大還能罩著你,你跟那個醜鬼,他能給你什麽?”
    “那人身上不幹淨,嘴上說是麻風病,還不知是什麽窯子裏的髒病,你被他碰了,肯定也會傳染上。”
    “你看你跟我們老大,每天打飯是哥幾個第一,別人來遲一點都吃不到,我們卻能吃到盡飽。睡覺我們挑最好的地方,通風幹爽,癤子也長得比別人少。幹活也比別人輕鬆得多,誰敢給我們兜裏裝多石子,那他就不想活了。”
    毛子把能想到的優點,都講了一遍,還憑空編造出幾點──什麽上茅房不用排隊,跟牢頭關係比較好,能夠替泉錫跟老母通信呀,有的沒的說了一大堆,連他自己都慶幸是刀王的手下。
    泉錫正視著他,堅定地道:“他再醜,不會比你們老大醜陋!牆角的味道再難聞,也不會比你們老大身上味道更難聞。你講的那些好,我一點都不稀罕。我殺了人,就該來此受懲罰,但我絕不做他的玩物!”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