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三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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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莊主,你這話說得,我越發聽不懂了!”秋無怨眯著眼睛,緩緩站了起來,不客氣地道:“這茶喝不得,茶亭也坐不得,瘋人瘋語令人生厭!”
“秋公子這便要走,不聽我講一個故事?”香逸雪端起茶杯,放在手中把玩,笑眯眯道:“巧了,我這故事裏,也有一隻占鵲巢的鳩!”
秋無怨居高臨下,冷汀汀掃他一眼,一言不發離開茶亭。麵對舌燦蓮花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不受他的言語蠱惑,也就不會著他的道!
那道身影消失亭外,香逸雪臉上卻是帶笑,氣定神閑唊口熱茶。這茶雖然不好飲,但在此時此刻,喝到熱茶就不錯了!
京城四公子各有弱點,滄海玉心高氣傲,慕容心驕縱跋扈,秦玉玨怯懦畏事,秋無怨剛愎自用!
一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亭外,葉影撩開車簾,錦江南從車內下來,待看到香逸雪的時候,疑惑表情變成了然。
也不用對方招呼,錦江南拉開凳子,一屁股坐下來,指著秋無怨的茶碗,眨巴眼睛道:“這茶沒人動過?”
不待香逸雪回答,錦江南端起飲盡,放下空杯道:“老板,添水,渴死我了!”
錦江南昨夜赴二公子的宴,宿醉未醒就被葉影破門擄走,這會子醒來渴似水牛,也不管好茶孬茶,一股腦都灌進肚內!
錦江南看上去性情隨和,通情達理冷靜從容,待人及物沒啥架子,放在平時是香逸雪喜愛結交之輩。
一旦彼此成為對手,這種性子尤為難纏,刀槍不入百毒不侵,恰恰又是香逸雪最不願碰到的對手!
香逸雪扇頭拍著手心,漫不經心道:“別喊了,此地無人!”
“我以前來過這,老板是個糟老頭,涼茶不咋滴,但人還蠻厚道!”錦江南四處張望,有打鬥的痕跡,地上還有血跡,譏誚道:“怎麼,你把人殺了?”
香逸雪抬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你猜呢?”
錦江南眯眼看著他,挑著眉頭回敬道:“這還用得著猜?給銀子打發走唄!”
香逸雪淡淡道:“殺了!”
錦江南哦了一聲,晃晃悠悠起身,拎壺自斟自飲,滿不在乎道:“商人不做無利買賣,你殺個茶老板作甚?”
香逸雪輕描淡寫道:“滅口!”
“再往前走一截,就是秋家祖墳!”錦江南倒是笑了,提起水壺倒水,漫不經心道:“難不成你殺了秋無怨,恰巧被茶老板看到了?!”
香逸雪笑道:“差不多,但不是秋無怨,而是莊鳳兒!”
錦江南聞言一愣,難以置信道:“你殺了莊鳳兒,無字閣老板娘?”
香逸雪扇頭指著不遠處,某塊凹下去的泥坑,心平氣和道:“你的紅顏知己躺在那兒,錦坊主不過去招呼一聲?”
話音剛落,錦江南抓著茶杯,屁顛顛跑過去了!
橫七豎八幾具屍體,莊鳳兒就躺在其中,被弩箭射成刺蝟,滿身血汙睜著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錦江南瞅見了,可勁地搖頭,連連哀歎道:“這種尤物不該這種死法,就算死也該死在溫柔鄉,香莊主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這女人派了蕭鬆和楊霄,到山莊想取我的性命。”香逸雪站他身後,輕輕搖著扇子,笑盈盈道:“我僥幸逃過一劫,現在回到京城,自然不會放過她!”
“看不出來香莊主,竟是如此記恨之人!”錦江南聞言仔細再看,有具泥濘滿麵的屍體,容貌有些酷似蕭鬆,另一具臉朝下的屍體,體型有點酷似楊霄,疑惑道:“你既然一心想討仇,當初為何放他倆回來,還說冤家宜解不宜結?!”
“我不放回這倆人,莊鳳兒怎會放鬆戒心,誤以為我不欲追究呢?!”香逸雪握著扇子,懶洋洋笑道:“今日再以和談為名,她就不敢赴約了,我又怎能輕易得手?!”
錦江南笑道:“我確實聽聞她接到請柬,但柬上寫著秦玉玨的名字,看來你與秦公子已經言歸於好!”
香逸雪笑眯眯道:“說起來,還真要多謝錦莊主做媒,讓我與京城容貌一等的牡丹公子結緣!”
錦江南壞笑道:“是共赴雲雨吧?!”
香逸雪笑道:“怎麼說都成,如今我殺了這女人,就當是還你這情吧!”
錦江南眨眼道:“哪有這樣言謝的?好歹,你也送我一個美人吧!”
香逸雪奇道:“錦坊主又看上誰了?”
錦江南笑道:“聽聞蝶夫人才貌雙全彈得一手好弦子,我正想向蝶夫人請教彈撥弦子的竅門,不如讓她去我的墨藝坊小住兩日如何?”
話音剛剛落下,香逸雪扇子一旋,直擊錦江南麵目,笑道:“何必這麼麻煩,我送你下去陪莊鳳兒,豈不是更好?!”
“哎呀,香莊主就算舍不得美人,也用不著如此動怒吧?”錦江南看似大咧,實際戒心十足,抬手就是八卦掌,剛柔並濟的掌風,將對方扇子巧妙捋偏,油嘴滑舌道:“有話好說,蝶夫人我不要了!”
一招落空香逸雪掠上前來,渾厚力道從袖中射出,扇子好似長了眼睛,飛旋著劃向對方咽喉,冷笑道:“錦坊主,再不拿出真功夫,你就真要下去陪她了!”
“打不過,我走,還不成嗎?!”
錦江南笑著後退,一眨眼退出三丈外,豈料又被葉影封住退路,龍吟劍逼得他脫不了身。
“這人身手不差,就是戾氣太重,跟著主家學壞了!”錦江南看似跌跌撞撞,實則使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在葉影劍下遊刃有餘,嘴上便宜照舊要占,戲言道:“你不如來我的墨藝坊吧,好吃好住好工錢,勿需幹這擄人勾當,正正經經當個良民。再跟著你家主人,遲早是要掉腦袋!”
香逸雪欺身而上,與葉影聯手合擊,似笑非笑道:“我倒看你能藏多久!”
按照香逸雪的想法,方才在河畔宴樓,當著一幹人的麵,錦江南韜晦藏拙,假意不敵遭人擄走,現在來到這茶亭,看到幕後的指使者,自然沒必要再藏下去!
而且,他和葉影聯手,就算隻是試探,威力也不容小覷,錦江南為了保命,必然會使出畢生所學。
試探錦江南的武功,隻因香逸雪覺得他跟萬通武館脫不了幹係,自從知道錦江南參與此事之後,香逸雪就想起那一夜隔著紗窗對話的人物。
雖然慕容心認為武館是九王爺的勢力範圍,但回憶起那夜那人的調侃語氣、商人似討價口吻,讓他本能就想起了錦江南!
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錦江南和九王爺素不對盤,這倆人怎會湊到一塊?難道所謂的‘不對盤’隻是障眼法?!
當下,錦江南招式雜亂,八卦掌混著少林拳,峨眉劍混著昆侖刀,還不時冒出陰邪損招,打得香逸雪和葉影措手不及,一時間也奈何不了他。
香逸雪本想試探他的武功路數,誰料越是試探越是複雜,對方武功路數沒看出來,反讓自己和葉影處處受製。
“香莊主自己藏掖,還叫別人掀底牌,不厚道!”錦江南虛晃一招,誘得葉影露了破綻,眼見要吃對方悶虧,香逸雪扇子飛旋而出,解圍同時就聽錦江南笑道:“嘖嘖,僅這一招,你們沒磨練百把回,怕是練不出這默契吧?”
天下哪有跟保鏢配合默契的雇主?葉影身份不是普通保鏢,那香逸雪便不是普通商人!這人身上定有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等脫身之後必須要好好查一查。
錦江南笑似狡狐,對方本欲試探他,沒想反被他試探。
“默契在心不在手,你我若是盟友,也會默契非凡!”香逸雪嘴上說著話,手上動作不曾停,打得對方占不著便宜,笑道:“錦坊主要不考慮一下?現在站在我這邊,棺材本不會蝕得太凶!”
錦江南笑道:“你能先停手,讓我想一下嗎?”
香逸雪道:“自然,不能!”
錦江南故作哀怨道:“哎呀,主家忒不厚道,嚇得我不敢上門!”
香逸雪故作歎息道:“不如下去,陪莊鳳兒!”
錦江南吃吃笑道:“我怕我下去陪佳人,九王爺會不答應,一把火燒了我的墨藝坊!九王爺要是知道他的心尖被剜,跟頭瘟豬似隨便拋扔泥坑,你說九王爺對這賊子該是怎麼個恨法?”
香逸雪淡淡道:“你不提我還真忘了,我聽大掌櫃說過,昔日你為莊鳳兒跟九王爺比六藝,結果害得九王爺輸了名聲輸了美人,隻能躲進洛陽名妓柳絲絲的帳內尋安慰,你說九王爺要是知道我替他拔掉這根芒刺,他會不會私下送我一麵金漆牌匾致謝?!”
忽聞錦江南哎呀一聲,冷不防被葉影劃破肩,急急退了十來步,擠眉弄眼誇張叫道:“香莊主,麻煩你告訴你的手下一聲,你並不是真想要我的命,隻是做做樣子逼我妥協。他委實用不著這麼拚命,我真擔心你手下一不小心,殺了我讓你人財兩空了!”
香逸雪未及回答,就聽葉影板臉道:“你又不是女人,如何讓我家少主人財兩空?”
香逸雪嘴角一抽,葉影啊葉影,真是個實心眼!
得蝶兒的囑咐,香逸雪隻慕女色,葉影謹記囑咐,但凡有人問起,便說少主不近男色。方才見錦江南擠眉弄眼貌似勾引,葉影便替香逸雪說了這一句,真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錦江南心肝剔透,壞笑道:“你真有這嗜好?!”
香逸雪道:“你送秦公子上船,不就打聽清楚了!”
錦江南道:“我之前是聽過你好分桃這一口,要不然也沒那纏著你的師兄,其實秦公子登台多年私產豐厚,怕是大半皇宮的賞賜都到他那裏,未必就不如你那位師兄油水多!”
“如此真是要多謝錦坊主,曉得我近日處境艱難,將這塊肥肉送到我碗中!”香逸雪笑著道謝,又吩咐葉影道:“別光急著動手,招式打慢一些,好歹讓錦坊主喘口氣!”
“別介,我寧可喘不過氣,也不想跟你們一起瞎起哄!”錦江笑眯眯地回絕,眼睛瞟著山道,三分戲謔三分悠閑道:“你知那秋無怨是何人?後邊誰在給他撐腰?”
“聽你這話的意思,秋府名號還嫌小了!”香逸雪眉頭挑起,估猜試探道:“秋府倒是有幾名外戚,但名頭都不如秋府,難不成是秋無怨發妻金氏?”
金氏在襄樊還算官戶,但要放在京城來說,金氏還真不算什麼,與秋府那幾名外戚勢力相當!
“連底細都沒摸清,還敢妄談扳倒他?你們這是自找死路!”錦江南搖了搖頭,做出一臉真誠,語重心長道:“大公子現在惦記的,就是香家這些鋪子,你幹脆撒手給他,風波不就結了嘛!”
香逸雪歎了口氣,學了秦玉玨那一句,似笑非笑道:“扔個肉包子打狗,肉包子不是自個,扔得倒是不心疼!”
這話音剛剛落下,山道那邊來隊人馬,竟是龍天帶兵來到。
“哎吆,唱紅臉的來了!”錦江南瞧見龍天,眸子閃過狡黠,故作驚歎道:“香莊主好大手筆,能請動九王爺跟前的人!”
敢把慕容心送進東校場,校場內必定有他的內應。龍天出現隻是證明錦江南的推測,大理寺那把火的嫌犯算是找到了!
對方已經亮出底牌,錦江南心裏有數了,悠閑神態又回臉上,算準了香逸雪不敢拿他怎麼樣!
香逸雪道:“我就一直沒想明白,你為何要殺慕容心?!”
“誰說我要殺慕容心?就因我買了那座宅子?!”錦江南認定自己占據優勢,不知不覺話也多了,臉色裏藏著幾分得意,輕描淡寫道:“看你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犯傻?那機關你也見識過了,盤龍冰窖你也打聽過了,腦袋怎就轉不過彎呢?!”
香逸雪一時愕然,不明白他暗示什麼!
錦江南譏誚道:“那麼大的一個機關陣法,就靠我平日偷塊冰牌,弄一輛馬車的冰就能啟動?!”
這麼大的機關,啟動一次所耗冰量,怕是一個馬隊也運送不完,而盤龍冰窖竟沒有這麼大用量的記載,可見那座祖宅跟皇宮有關。
香逸雪心頭一驚,皇宮的派係之爭?
滄海玉是太子黨羽,慕容家是皇後外戚,六扇門的總鋪頭怕也聽命太子,莫非是在剪除太子羽翼?!
冷不汀又想起那日在杏花樹下,滄海玉說的那句杏花雖美但終不如菊,縱是折枝也不隨人起舞!
滄海玉想必在出使前,料到有人會對他下手,那日才會有這番感慨。
“其實那宅子本與你無關,隻是我嫌你礙手礙腳,正好有人想滅慕容心和六扇門的總捕頭,我也就順道把你往那宅子裏引!”錦江南翹起嘴角,慢條斯理道:“香莊主,你就聽我一句勸,身外物就當破財消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裏損失了再從別處撈回來!”
見香逸雪沉默不語,錦江南湊近一些,許是怕龍天聽見了,壓低聲音威脅道:“那祖宅雖是毀了,京城也不隻它一處,但你卻沒有第二次的幸運!”
香逸雪眯著眼睛看著他,把別人都當傻瓜糊弄呢?!倘若秋無怨在這裏,怕不會如他這般蠢笨!
雖不知道錦江南和秋無怨都是為誰賣命,但被逼到自毀機關的地步,對方所處的劣勢可想而知了!
“我知道你不是跟我玩真格的,人嘛都有些脾氣,莊鳳兒的事就當我吃個虧,不與你計較了!”錦江南一棍子打下去,此刻也該給塊糖吃了,好聲好氣道:“香莊主回去再想想,胳膊還能扭過大腿?!與其絞盡腦汁想點子,還不如想個好價碼,真金白銀帶回廉州,在那種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錦江南在龍天的護送下,瀟灑從容地離開茶亭。
香逸雪走到坑邊,對著莊鳳兒屍體,歉意道:“他已經走了,辛苦大當家了!”
話音落,一條泥影竄上來,無字閣的女當家,莊鳳兒站在麵前,竟將身上那些假插的弓弩簌簌抖落。她許是睜眼裝屍半晌,這會子臉上的表情,也真如喪屍一般,連眼珠子都不會轉!
香逸雪歎了口氣,衝著莊鳳兒一揖,賠罪道:“這隻是一場賭局,輸贏,還請大當家別放心上!”
“認賭服輸,這是規矩!”莊鳳兒臉色僵硬,半晌緩過勁來,看著自己身上的泥汙,嗓子沙啞地道:“香老板,容我先離開了,晚點客棧碰頭!”
香逸雪應了聲好,便讓開道路。
走了沒幾步,莊鳳兒又回頭,忍不住問道:“你怎知他有心棄我?”
“他若是真心待你,斷不會收買他們!”香逸雪沉默片刻,瞟了一眼葉影那邊,輕描淡寫道:“上一回我讓他們替我傳話給秦公子,按理他們應該先回無字閣向你稟告,但他們進了京城先找的人卻是錦江南!”
“不難推測,他們行動失敗將你供出,應是得了錦江南的授意!”香逸雪停頓一下,眼睛望著別處,緩緩道:“這事往好裏想,他不在乎你的生死;往壞裏想他是借刀殺人,許是大當家知道的事太多,他早就有除掉你的心了!”
就在二人說話檔口,葉影也掠下土坑,將楊霄蕭鬆拎了上來,連同茶亭那位老板,解開他們身上穴道!
楊霄是在給錦江南送信途中被人劫持打暈,蕭鬆是在無字閣中被莊鳳兒親手點暈,茶亭老板更是冤枉,晌午好不容易來了一位客人,沒說兩句話便點他的暈穴,等他此刻醒才發現一身泥水,凍得他嘴唇烏紫噴嚏連連!
茶亭老板正想罵人,一張銀票遞過來,等看清上邊數額,那嘴笑得咧到耳朵根。
楊霄和蕭鬆方才清醒,就聽聞香逸雪如此說,當下驚得跳了起來,還不待莊鳳兒開口詢問,一前一後逃得沒蹤影。
香逸雪看著木然的莊鳳兒,心裏升起些許不忍,善意道:“他們許是逃去墨藝坊,我讓葉影護送你吧!”
莊鳳兒僵聲道:“不必了,我暫時不回無字閣,我沒你想得那麼愚蠢,明知道他想殺我還把自己往哪送!”
莊鳳兒的身影消失山道,葉影也將茶亭老板送走,回頭就見香逸雪坐在亭內,手裏握著冷茶發愣。
曾幾何時,少主如沐春風的笑容成了人前的麵具,背人處總是蹙眉憂慮鬱鬱寡歡,肩頭重擔早將他壓得心事重重。
葉影走到他的身邊,半晌才輕聲道:“少主?”
香逸雪抬起眼皮子,投來詢問的目光,等發現他隻是擔心自己,安慰似衝他玩笑道:“放心,我不會告蝶姐,你抱了別的女人,咱倆可是好兄弟!”
明明是在說笑,葉影卻繃緊臉,沒有一絲笑容。
香逸雪歎了口氣,按他肩頭讓他坐下,重新倒來兩杯熱茶,溫和道:“既然不想笑,那就陪我喝一杯茶!”
冷風吹進茶亭,爐火陡然竄起,最後的火焰燃盡,隻剩下一爐星火,忽明忽暗地閃現。
亭內越發昏暗,就算對麵坐著,也看不清彼此神情,良久才聽香逸雪輕聲說道:“葉影,等事情了結,你跟蝶姐開個茶攤!”
不等葉影接話,香逸雪又兀自道:“無本的買賣,隻要擔些柴,弄些茶沫子,你武功又好,遇上馬賊也不怕……”
葉影道:“我跟少主去風月山莊!”
聲音雖然平靜,卻是堅定不移!
香逸雪呼哧笑道:“死心吧,你已經成親了,風月凝不會招你當女婿!”
葉影執拗道:“我們聯手!”
香逸雪歎道:“你當風月凝身邊都是死人啊?且不提海叔和風月吟霜,隨便他哪個徒弟都能跟你我打個平手。決計不能硬拚,雞蛋往石頭上磕,傻子才做這樣的買賣!”
葉影固執道:“少主不走,我就不走!”
香逸雪笑道:“除了刺殺風月凝,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想要你幫我完成!”
葉影斬釘截鐵道:“不幫!”
“葉影啊葉影,跟蝶姐學壞了!”香逸雪愕然,半晌,失笑道:“你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就這麼一口拒絕,好歹先聽我把話說完吧?!”
葉影唬臉道:“少主要我照顧蘭公子……”
香逸雪笑道:“蘭又不是女人,自己有手有腳,要你照顧什麼?”
葉影沉默片刻,狐疑道:“少主要我做什麼?”
“把總舵遷離中原,尋一處落腳之地,帶領大家安營紮寨,將紫鳶更名為飛龍。飛龍飛龍,希望有朝一日,這條龍能再飛回中原!”香逸雪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涼茶,臉上帶著笑意,淡淡道:“葉影,這副擔子很重,但有策師相助,你的肩能挑得起!”
茶亭內長時沉默,爐中星火全熄滅了,葉影看不見香逸雪此刻的表情,隻見他在夜幕中起身,平靜道:“走吧,去慕容府!”
正值用晚膳的時間,慕容心正在書房寫表,下人們都不敢打擾,妻子李氏親自來請過,但都被他一句不用攆走。
李氏前腳剛剛離開,香逸雪就掠窗而入。
書房突然闖進不速之客,慕容心就在驚愕之間,筆尖一坨墨水滴下,汙了快寫好的表書,氣得他幾乎快抓狂。
“你跟太子是一夥,錦江南是替誰辦事?皇上還活得好好的,這刻奪權嫌早吧?!秋崇炸又跟誰一夥?秋家父子各為其主?”
香逸雪不等他破口大罵,就甩出一連串問題,驚得慕容心抓起硯台砸來,怒道:“刁民,擅闖私宅胡言亂語,有幾個腦袋夠我砍?”
香逸雪頭一偏,硯台砸上白牆,慢條斯理道:“我今天中午派人抓了錦江南,他暗示我收購作坊雖是秋無怨的意思,但秋府命案和湖畔命案卻是宮廷內鬥,讓我乖乖躲遠一些才好!”
慕容心一愣,瞬間麵容冷峻,冷汀汀道:“你抓了錦江南?”
香逸雪笑了一下,不以為然道:“又放了!”
慕容心頷首道:“看來你是真不想活了!”
錦江南是什麼人,豈容他如此放肆?!說抓就抓說放就放,仗著自己會些拳腳功夫,把京城當成他的香世山莊!
香逸雪眼神深邃,盯著慕容心道:“閣下好歹也是刑部尚書的公子,錦江南隻是仗著老太妃的畫師,怎就讓你們一個個如此忌憚?!”
慕容心避開對方的眼神,當下隻用冰冷口吻道:“香逸雪,莫怪我沒警告你,再這麼為所欲為,隻會丟了自己的性命!”
香逸雪嗯了一聲,似笑非笑道:“錦江南也提醒過我,上次我沒死在日月湖畔實屬僥幸,下一次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京城還有很多這樣的陷阱,我該慶幸隻是個商人,不像慕容公子高居廟堂!”
慕容心冷笑道:“你少拿話來激我,能說的上次我在船上都說了,不能說的我一句也不會多說,你真以為我如你想得那般蠢笨?”
香逸雪笑道:“哪裏哪裏,侍讀大人聰明絕頂學富五車,經綸滿腹偉略滔天,乃是太子陣營一員悍將,敵人亟需拔掉的一根眼中釘!”
“放肆,何為太子陣營?!”慕容心真是怒了,拍著桌子吼道:“東宮自有一套規製,相師參政、侍讀侍講,一切都按照規章典製,豈容你這般信口胡謅?!”
香逸雪道:“玩笑而已!”
慕容心冷笑道:“太子殿下何等尊貴,聖上冊封的儲君,百官之首萬民表率,仁德謹肅深通禮儀,也是你這刁民玩笑得起?”
香逸雪歎了口氣,忽而轉過話題,淡淡道:“外人皆傳言四公子中,滄海玉與你最是不合,殊不知談到這些,你與他都差不多,忠君忠國忠太子……”
一種莫名的傷感,從那人淡然語氣裏,很快溢滿整個書房。
慕容心冷冷瞪眼,一時間沒弄明白,這份傷感從何而來。
要說是兔死狐悲,卻又不太確切,慕容心是太子侍讀,滄海玉是太子參政,用香逸雪的話來講,倆人同屬一陣營。
平素裏倆人從未看對眼過,慕容心看不慣滄海玉那份孤傲,滄海玉也看不慣慕容心那份跋扈。滄海玉被扣上叛逃罪名,慕容心沒有幸災樂禍,就算光明正大的君子!
“侯爺平素跟你說這些?看來你們交情頗深啊!”慕容心沒想明白自己為何傷感,那尖酸刻薄性子又上來了,忍不住翻白眼譏誚道:“也不知是侯爺交友差了,還是你自個往臉上貼金,據我所知侯爺眼光挑剔得很,曲高和寡知己難求……”
香逸雪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侯爺走前隻說一句,他寧如菊折枝,也不隨人起舞!”
慕容心愕然,半晌,狐疑道:“他對你說的?”
香逸雪挑眉道:“你不信?”
慕容心道:“不信!”
香逸雪頷首道:“錦江南也不信,我們真能聯手,所以他才有恃無恐,借著爭鬥謀取私利。人人都怕淌這渾水,秦公子亦是如此,吃虧也隻能咽下,任由對方胡作非為!”
慕容心冷笑道:“你想討仇?!”
香逸雪譏誚道:“難不成被他打臉,我還得說一句,謝謝爺的賞賜?!”
慕容心鄙夷道:“自己掂量掂量,你有幾斤幾兩,拿什麼跟人鬥!”
香逸雪拿起毛筆,抬手射進牆內,淡淡道:“就算是杆玉毫,隻要用力得當,也能成為殺人利器!”
慕容心嘴角一抽,盯著那杆紫毫,咬牙切齒道:“你這莽夫……”
香逸雪打斷他的話,單刀直入道:“總捕頭也是太子陣營?”
“六扇門隸屬刑部,隻聽聖上的差遣!”慕容心恨恨瞪他,半晌才解釋道:“我爹亦覺侯爺案件疑點頗多,便授意總捕頭暗中查訪,但無人知曉他死前查到什麼。秋崇炸雖是禮部侍郎,官居二品卻無實權,後因侯爺一案受牽連,降級貶入少府寺任職。說一句對死者大不敬的話,他的死活對局勢毫無影響!”
香逸雪皺眉道:“如此說來侯爺之事是個起因,在這場說不得的爭鬥下,秋無怨和錦江南趁火打劫各自謀利……”
“你曉得又能如何,動得了他們嗎?”慕容心已經拔出毛筆,眼神露出無比心疼,牙疼似道:“下到萬通武館,上到芹太妃,你真以為錦江南是你輕易碰得?別說是找他討仇,我怕你活不到明天日出!”
香逸雪道:“侯府抓的奪鼓人呢?”
慕容心狐疑道:“作甚?”
香逸雪道:“我有辦法讓他開口,隻要你肯將人交給我!”
那是侯爺案中唯一線索,但那人就是軟硬不吃,打死不曾吐露一言。慕容心怕他被人滅口,不知費了多少心力,眼前這人自身難保,竟敢開口跟他要人,當下冷臉道:“癡人說夢!”
“我也算半個江湖人,對付這些江湖混混,要比你們有經驗多了!”香逸雪眨眨眼睛,笑得純良道:“人交給我你放心,三天就讓他開口,肚裏啥話都能倒出來!”
慕容心掃來一眼,張嘴隻吐一字:“滾!”
就在這時,忽有心腹來報,錦江南出事了!
從茶亭離開之後,錦江南回了墨藝坊未及沐浴更衣,便得聞秋府大公子有事請他過府相商。
錦江南坐轎去了秋府,在偏廳見到秋無怨,倆人私下密謀一番。
隨後,錦江南出了秋府,一腳來到京兆府。
當時已是夜幕降臨,小吏正在挑掛燈籠,見錦江南把門口那麵鳴冤鼓猛敲一通,愣是把正在用膳的府尹大人給驚動了。
接下來,小吏便聽到錦江南狀告折桂客棧的香老板謀害人命,因愛慕無字閣老板娘的美色誘騙不成遂起歹意,將老板娘和兩名家丁殺死後埋屍荒野,被附近茶亭老板撞見後又將其滅口,連殺數人罪大惡極,懇請府尹大人懲治惡人為亡者伸冤!
見來告狀的是錦江南,府尹自是心知肚明,也不追問那些細節,諸如他是從何得知,隻是吩咐堂前侍衛,一麵去郊外尋屍,一麵去客棧拘人。
侍衛們得了命令前腳才跨出大門,就被滿身沾血的莊鳳兒給驚住了。
本該做鬼的莊鳳兒出現在府尹門口,馬車上還運來楊霄和蕭鬆的屍體,這倆人隻差一步便能逃進墨藝坊,給錦江南通風報信邀功領賞,如今都做了莊鳳兒手上的亡魂!
在府尹瞠目結舌的目光中,莊鳳兒走到錦江南麵前,狠甩他一記耳光後,指證他為謀香家產業陰謀陷害買凶殺人,楊霄和蕭鬆更是因為行動敗而遭錦江南滅口,而她則是因為裝死才逃過一劫!
莊鳳兒是個厲害的角,錦江南對她無情無義,那她也能反咬錦江南。
眾目睽睽之下,府尹隻能將錦江南收押,連同那位無字閣老板娘。
這廂裏,錦江南前腳剛進牢房,正盯著牢房四下打量,今晚得在這兒將就一宿。
那廂裏,慕容心也得了信,回過頭再看香逸雪,眼神充滿陌生疑惑,仿佛今兒第一次打交道。
這等於讓莊鳳兒以命相搏,雖不能扼住錦江南的七寸,但至少讓他卷入是非惹上官司。
若是上麵施加壓力,府尹也不敢輕易縱放,畢竟牽扯到兩條人命,搞不好還能扯出秋無怨。
香逸雪尚不知此事,正奇怪對方眼神,看得他臉上好似開花,就聽見慕容心問道:“你用什麼方法,收買了莊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