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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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鏢局雖非大鏢局,但在京城也有分舵,就在城東剪刀巷頭,一處相對簡陋的宅鋪。茂勇在此休息兩天,接了去玉門關的鏢,這日清早便要離去。
按照走鏢的習慣,黎明時分起床,茂勇冷水抹了臉,便去夥房吃早飯。幹這押鏢的活計,風餐露宿有頓沒頓,不吃飽怎麼出門?!
頭一天走鏢,走的是京城官道,可以吃十層飽。
越往後越要餓著,特別山頭多的地方,那時隻能吃五層飽,半飽不飽的狀態下,人才能隨時警覺,特別是在睡夢之中!
吃得肚子滾圓,茂勇去馬廄牽馬,老遠見著一團黑影,晃動在楊樹後邊,當即暴喝道:“誰?”
香逸雪走出陰影,連外袍都沒穿,隻著雪白內衣,形容憔悴道:“茂兄弟,又來打攪了!”
天光大亮之時,鏢車已經出城,往西趕了三百裏,夜晚露宿黃橋莊。
鏢車停麥場上,大家圍火而坐,茂勇買了吃食,又帶了一葫酒,躍上麥梗堆,遞給枕著胳膊、仰望夜空的香逸雪。
茂勇憨厚笑道:“我們走鏢不給喝酒,你又不是鏢師,有酒盡管喝,醉了我扛你走!”
香逸雪轉頭道謝,一雙失神眼睛,接來仰頭便飲,酒順脖頸流下,打濕粗布短衫!
早上見他沒有外袍,茂勇找來一套短衫,鏢隊都是短衫裝扮,此刻讓他穿在身上,倒是別見一番落寞。
茂勇看他半晌,忍不住道:“京城出啥事了?你不都料到了?”
香逸雪苦笑一聲,猛灌了幾口酒,沙啞道:“我低估他們了!”
那日跟著鏢局進城,風平浪靜毫無動靜,香逸雪就覺不對勁。
若說萬通武館和秋府紋絲不動那還在情理中,但要說繆絕來這個沉不住氣的家夥,也能裝著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就太不合常理了!
此外,繆府的前後大街,都有六扇門捕快,喬裝打扮蹲點守候。
再探下去,就聽說秋府自兩天前,六扇門的人來過後大門緊閉,每日上朝的青鸞小轎已經兩天沒有出門,原本跟秋崇炸約好的同僚派人上門詢問,得到答複都是秋大人得了急症在家休養!
再往深處打探,得到消息讓人心驚,兩天前秋府發生一起血案,秋崇炸死在一截鎏金扇骨之下,六扇門全力追查這枝扇骨!
一同遇害的,還有廿四位護院,連同秋大人的貼身侍衛,一位善用鬼頭鐮的高手!
那一刻,香逸雪才明白上當,館主索要一枝扇骨,竟是為了栽贓嫁禍。
鎏金雖非稀世之物,但妝點扇骨卻是罕有,如此一來方便六扇門追查,而他的扇子恰好少了這枚扇骨!
更何況他身上還有打鬥傷痕,隻要檢驗屍體兵器,特別是那隻鬼頭鐮,仵作就能斷定傷口和兵器吻合,做實他在秋府行凶殺人的罪名!
“他們是誰?”
“我本以為是秋府……”
“不是?”
香逸雪抿了幾口酒,思緒越發混沌,茫然道:“我不知道!”
秋崇炸死於扇骨,究竟是誰下的手?是秋崇炸得罪了萬通武館?還是有人收買萬通武館?
對方為何要借他的手殺人?除了秋崇炸,慕容心和總捕頭,也都是想借他的手除掉,為什麼?
日月湖畔是老烏鴉捎的消息,他是被人利用誤傳消息,還是本身就是對方的人?
細細回想起來,言霏霏失蹤消息是老烏鴉告之,城外尼姑庵的消息也是老烏鴉告之,折桂客棧就在他離城那一夜失火,這些都隻是巧合嗎?
秋府、萬通武館、繆絕來、老烏鴉、慕容心、總捕頭、言霏霏、甚至連失蹤的滄海玉都卷了進來,這些名字亂成一鍋粥,在他心頭翻騰沸煮,根本就理不出頭緒!
茂勇皺眉道:“你……”
就算是在萬劍之城,也沒見他如此頹敗,一雙黯淡無神的眼睛,漫無目的望著夜空,整個人好似丟了三魂七魄。
好端端一個人變成這樣,看得茂勇心裏不是滋味,猶記得牢中初見麵時,他安之若素胸有成竹的模樣。
一葫蘆酒下肚,香逸雪閉上眼睛,腦子越發混沌,但想忘的偏偏忘不掉,昨天一絲不掛躺在艙中、被他侵犯的男子正是秦玉玨!
那正好泊在出口上方的船,有塊船板是用糯汁粘合,浸泡一段時間便會滲水,也就是說如果他不上那條船,天黑前秦玉玨就會隨船沉入日月湖!
有人在秦玉玨身上下了媚藥,就在香逸雪耗盡雪蓮汁之時!
以為自己逃出來了,其實隻是從一個陷阱,踏進另外一個陷阱。以秦玉玨的聲望地位,斷不會聲張此事,但也絕不會放過他!
這一次,他被對方徹底羞辱,似被扔街上的言霏霏,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此刻他連憤怒的情緒都沒有了,隻是一門心思想要逃離京城、那個到處是陰謀詭計的鬼地方!
酒勁上來了,香逸雪躺在麥梗堆上,腦中想的都是船倉發生一切,壓在身下那具白皙的身子和秦玉玨承受不住、眼角溢出的淚珠,呻吟喘息在耳畔旖旎回響,心底難以言喻的悲傷卻抹不去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似乎昨夜一場情事就勝過和銀蘭的數載歡愉!
如此,多年感情,還算什麼?
香逸雪心頭充滿悲哀,原來當初同生共死的誓言不算什麼,人生有太多比死亡更可悲的際遇,而那時的他們太年輕都沒有品嚐過!
推開密室的門,紫鳶劍台上,一人負手而立,沉聲道:“你終於來了,讓我等這麼久,不嫌怠慢嗎?”
香逸雪愕然,疑惑道:“你是……”
背影不是慕容心,慕容心也不該在馨雅閣出現,那輛裝著慕容心的馬車衝進東校場,有十二鐵騎駐守的地方,慕容心的安全暫時無慮!
“你是誰?”香逸雪心中驚惶,馨雅閣一旦暴露,紫鳶就藏不住了,慍怒道:“為何來我的地盤?”
“這是你的地盤嗎?”那人背對著他,語氣譏諷道:“你忘記父親的教誨?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香逸雪錯愕,他怎知父親的話?
那人走到劍前,抬手似欲碰劍,香逸雪脫口道:“別動那把劍!”
那人沉聲道:“它是你的劍?”
香逸雪皺眉道:“它是父親的劍!”
那人冷冷道:“曾經!”
香逸雪怒道:“你究竟是誰?為何擅闖此地?”
那人負手道:“父親來了,你問他吧!”
香逸雪霍然轉身,就見香令艾站在麵前,用冷漠的語氣叫他出去!
香逸雪心念轉動,自言自語道:“不對,這是夢,父親死了!”
那人錦扇輕搖,沉聲道:“這是夢,那你,醒了嗎?”
一聲發問如雷擊頂,父親義父蘭穀銀蘭,都在眼前化為灰燼,醍醐灌頂般的頓悟,心卻又是那般淒涼!
香逸雪自夢中醒來,就聽見耳畔涼風,吹得人手腳冰涼,不經意間夏去秋來,在京城待了月餘,什麼事情都沒辦成,隻是落得一身狼狽,他算是徹底背叛銀蘭了!
天才蒙蒙亮,鏢師們都起了,有的生火做飯,有的溪邊打水,有的檢查鏢車,有條不紊各司其職。
溪邊,香逸雪灌滿水囊,又把頭浸在水裏,直到被茂勇抓著後領提了上來。見他失魂落魄,茂勇沒說什麼,扔來一塊熱饃,告訴他鏢隊要開赴了!
又往西邊趕了幾天路,香逸雪跟著鏢隊一路混跡,終在湯鎮與淚冬兒碰頭。
那日,香逸雪回到京城已經遍尋不著無賴蹤跡,便請托淚冬兒先他一步去湯鎮,找那無賴所說的溝子村和女子。
淚冬兒到了湯鎮,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打聽到這無賴所說的溝子村,從湯鎮過去要翻好幾個山頭,一個鳥不拉屎的窮山溝,住了幾戶農家十幾口人。
幾個月前,就在無賴離開之後,一場大火將村子燒個幹淨,算起來隻有無賴一個活口,衙門甚至懷疑是他縱火報複,已將此人通緝告示貼在城門口。
“香大哥,人的線索斷了,那就從鼓身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