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十二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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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三天東家都在醉仙樓請那老烏鴉喝酒,席間還請來長明樓的舞妓言霏霏,明紗飄帶反彈琵琶宛若飛天,隻看得老烏鴉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若不是香逸雪的麵子,就算是十倍的價格,言霏霏都不會來獻舞,更不可能與他飲酒作陪。
    酒過三巡醉意朦朧之時,香逸雪的眼睛望著陪酒的言霏霏,那年來京被銀蘭救起的落水女子,如今變成長明樓的當家舞妓,曾經明亮眼睛已被風塵浸染,勾著懾人心神的妖豔美麗,一張嘴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八麵玲瓏圓滑婉轉,再不是當年任人欺負的弱女子!
    隻是,時光催人老,一眨眼五年光陰,年華無聲無息流走,特別是對青樓女子而言,所剩的風光日子不多了!
    酒喝得差不多了,老烏鴉帶著女子上樓,有人請客吃花酒,不用自己掏銅板,老烏鴉當然不能錯過。
    言霏霏斷不肯陪他過夜,他倒也有自知之明,便找了另外一名女子,醉醺醺地上樓去了。
    香逸雪將言霏霏送回長明樓,自己棄了馬車叫來篷船,三更半夜在河麵遊蕩,好似找不著家的遊魂。
    等吹夠夜風,回折桂客棧,就見言霏霏提著燈籠,已在岸邊等候許久。
    小夥計送來茶水宵夜,好奇打量屋內女子,冷不防見她回眸一笑,頓時慌亂心神,手忙腳亂擺著點心,出門還差點撞上門框,惹得女子愉悅一笑,響起銀鈴般的笑聲。
    言霏霏屋內走了一圈,眼睛掃過房內擺設,基本與五年前一樣,簡陋得有些寒磣,難以想象他是客棧東家,故作糊塗道:“怎麼還住這兒?”
    上次來,還不知他是東家,這次在長明樓相遇,彼此都感到意外。且不談上次的人情,言霏霏也願接他生意,有個俊美的主顧總不吃虧!
    香逸雪隻是一笑,拿起桌上茶壺,淡淡道:“飲茶嗎?”
    男人還如往昔那般,性情溫和舉止優雅,對人對事泰然處之。
    言霏霏卻解開披風,裏邊絲裙透明無比,裹著若隱若現的身子,眼角眉梢帶著魅惑,櫻唇微舔渲染情欲。
    香逸雪透過她看到芙姬影子,那種征服男人的野心欲望,原來從銀蘭救下她的那一刻,那冰清玉潔的言霏霏就已經死了!
    銀蘭呢?是不是在他背棄誓言、與蝶兒成親的那個夜晚,銀蘭就已吞下酒杯瓷片,自盡在當初立誓的那座山神廟,而他費心救下的銀蘭也隻是一具沒靈魂的軀殼……
    香逸雪手中茶壺掉在地上,捂著心口臉色煞白,冷汗自額頭冒了出來,連日操勞竟讓舊症隱隱發作。
    言霏霏隻是站在原地看他,從一開始有些驚詫的目光,到最後轉變為莫名陰冷,似在欣賞男人此刻的無力。
    這些年的青樓生活,已讓她把男人看成挑逗、征服的對象,甚至是她臆想中的仇敵。
    壓下那種病懨感覺,香逸雪緩過一口氣,撿起地上的披風,又替言霏霏係上了。
    言霏霏揚起下巴眉尖上挑,從頭到腳都帶著挑逗,但男人隻是替她係好披風,便略帶歉意地叫來夥計,讓他把地上的碎片掃淨,再給他們換過一壺清茶。
    男人還如以前那般溫柔,做事妥帖手段高明,一言不發地拒絕了她,卻又不傷她的麵子。聰明的話現在就該離去,但言霏霏還想賭一把運氣,等那夥計退下時道:“我認識秋大人!”
    香逸雪抬起眼皮看著她,想來這三天她也沒閑著,把自己的事打聽了個遍。
    “如果我能說服秋大人,官辦買賣照舊給你們,你要怎麼報答我?”
    今年元宵節秋崇炸來長明樓,一眼就看上能歌善舞的言霏霏,此後每月十五都帶她去外宅,如今正是得寵的時刻,料想能幫他說得上話。
    這話卻不能白說,如今她芳華已過,也該為從良打算了。
    香逸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想要什麼?”
    言霏霏眼都不眨道:“一個名分!”
    香逸雪疑惑道:“什麼名分?”
    “娶我為妻!”
    “僅此而已?”
    “成親後我留在京城,替你掌管香家商號,所得利潤五五分成!”
    這才是言霏霏最終目的,嫁個家道殷實的儒商,從中謀得豐厚利潤,麵子有了裏子也有了,就聽對方淡淡應道:“若能成事,便依了你!”
    “你怎麼能答應她?”
    門被人一腳踹開了,本該在家守孝的淚冬兒,瞪圓鳳眼走進來。
    她方才一直在偷聽,此刻聽到香逸雪答應她,終於忍不住衝進來,嚷道:“香大哥,你不能答應她!”
    香逸雪揉著太陽穴,方才覺得好些的頭,此刻又隱隱作痛,轉移話題道:“你怎麼也來京城?又怎知我在這裏?”
    淚冬兒不吃這一套,狠狠瞪著言霏霏,唬著臉道:“你不能娶這種女人!”
    言霏霏吃吃笑了,攏著自己的雲鬢,眼睛望著香逸雪,話卻是對淚冬兒道:“小妹妹,你倒是說說,他為什麼不能娶我?”
    淚冬兒啐了一口,語氣鄙夷道:“不要臉,三更半夜跑男人房中,勾引不成威逼利誘,我沒見過比你更無恥的女人!”
    “你是惱我不要臉,還是惱我要嫁給他?”言霏霏玩弄著發絲,一雙眼目光挑釁,笑靨如花道:“要說三更半夜跑到男人房中,你來得不是比我更遲嗎?姐姐我可是應邀前來,妹妹你可是不請自入,還急吼吼踹壞人家大門,豈不是比姐姐我更不要臉?”
    一眨眼,香逸雪已經擋在言霏霏身前,抓住淚冬兒正欲扇她耳光的手,皺眉道:“做什麼?”
    淚冬兒可是江湖兒女,嘴上吃虧手上要討回來,但言霏霏可是尋常女子,這巴掌下去那還了得?三天都不用做生意了!
    見香逸雪護著對方,淚冬兒頓覺委屈,瞪著香逸雪道:“我大老遠的跑來找你,你卻幫著她欺負我……”
    又想起父親枉死,縱使仇家死於報應,但父親卻回不來了。父親生前最疼愛她,如今隻剩她一人,孤零零活在世間,連個體己的人都沒了,頓時傷心難過起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言霏霏一旁冷笑,真是嬌慣大小姐,還沒拿她怎麼樣,便做出此等模樣,這是要給誰看呢?!
    香逸雪卻是歎了口氣,轉身對言霏霏道:“夜已深,我便不留你了,幫你叫輛馬車吧!”
    言霏霏揚起下巴,含笑瞟他一眼,滿不在乎道:“夜是深了,我也該回了!”
    短暫的交鋒過後,言霏霏斷定淚冬兒,隻是涉世未深的大小姐,對眼前男人並不了解,甚至不知他有龍陽癖。
    淚冬兒沒弄明白狀況,男人需要的不是女人,而是秋崇炸督管的官辦買賣。
    自信能夠幫他的言霏霏,走到門邊停住蓮步,回眸一笑道:“香公子,與奴家的約定?”
    香逸雪頷首示意,遵從先前約定。言霏霏嫣然一笑,欣欣然離去了!
    “你去過我的山莊?可有什麼話稍我?”淚冬兒髻上沾著草葉,香逸雪抬手幫她摘了,溫和道:“今晚你也疲乏了,先去天字號休息,明日我帶你逛京城。”
    淚冬兒遞來一封家書,在香逸雪接信的時候,呆呆盯著他的臉道:“你真的要娶她?”
    “我答應她的條件,是因為我知道,她根本做不到!”香逸雪將信放在桌上,跟淚冬兒解釋道:“香家在京城有十七家商鋪,言霏霏能夠做到的,那十七位京城掌櫃都能夠做到。從侯府被查抄到現在兩個月,秋崇炸對京城掌櫃一概不見,表示他不打算把買賣再給香家做了!”
    淚冬兒嘟起嘴,一臉不滿道:“既然知道她做不到,那就更不該答應她!”
    “秋崇炸不會搭理她,但不讓她嚐試一下,她又怎會死心呢?”香逸雪避開對方眼神,拿起剪刀剪短燭心,淡淡道:“在京城這種地方,不清楚自己的分量,遲早會鬧出大事!”
    不到黃河心不死,說言霏霏如此,淚冬兒又何嚐不是?!
    淚冬兒並非不懂他的意思,隻和銀蘭一樣裝著不懂,但到頭還是一場空,累人累己又是何苦?!
    等淚冬兒回房之後,香逸雪來到桌邊,拆開那封家書。信箋帶著脂粉香,蝶兒娟秀的筆墨,寫了些體己的話。
    香逸雪沒看內容,隻將它扔進水盆,墨跡慢慢褪去,隻是浮現幾個字:人找到、已行動。
    侯爺是在去回鶻的路上被擄,回想起他走前那番訣別之語,這事與朝廷和回鶻脫不了幹係,而熟悉個中環節的也隻有當年的左將軍滄傲,香逸雪派去的人已在漠北找到滄傲,而滄傲也肯放下往日恩怨,協助他們營救滄海玉。
    回鶻那邊有滄傲出馬,營救又多三分把握,隻希望侯爺能受住劫難,熬到滄傲他們前來營救。
    信已在水盆裏融化,香逸雪上床又想起銀蘭,想起離開山莊前的那次情事。
    銀蘭對情事看得較淡,上次來京城住了月餘,也隻在酒後做了一次,但卻是酣暢淋漓痛快之至。
    香逸雪扭頭望著枕邊,那空蕩蕩的位置,假想銀蘭在此的情景。如果當初跟銀蘭說實話,那此刻又會是什麼情形?
    他們還如往昔那般恩愛,興許還會更加恩愛,形影不離共同進退;言霏霏不會褪掉披風,更不會開出那條件;淚冬兒也不會纏著他,更不會追到京城來。
    但那又能改變什麼?他還是要去萬劍之城,還是要去刺殺風月凝,結局就是拖著銀蘭一起死。
    現下的歡愉恩愛,不過是飲鴆止渴。沒能保住師門,沒能保住二老,如今隻剩銀蘭,怎再忍心拖他陪葬?!
    還有紫鳶的那些弟兄,既要對得起死去的人,也要讓活著的人全身而退!
    如此想著,香逸雪倒是生出些力量,終有一天銀蘭也會死心離去,而他就能義無反顧去風月山莊,與殺父仇人風月凝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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