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死裏逃生
    十一點，上班了。今天又來了一個新員工，這是王飛告訴他的，說是下午就能到了。
    下午三點半，果然來了一個新員工。何慰龍心想：“怎麼是她？”這女孩不是別人，卻是阿良一直在找的小咪。小咪對這個渾身邋遢的少年印象不多，隻是打了個招呼就去準備了。下午的生意很忙，幾個員工腳不沾地，累得飯也來不及吃一口。
    門外又來了四個客人，這四個客人有兩個何慰龍認識，就是那天晚上自稱領導的其中之二。另外兩個其中一個敞開胸懷，露出腹肌鼓鼓的傲人身材，另一個低著頭，好像生怕一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倒。這四個人都喝醉了酒，跌跌撞撞進了房間，四個員工打了洗腳水進去了。何慰龍沒什麼事做，給阿良發了一條短信：“兄弟，你找的女朋友在我這裏，你應該能找到吧？”阿良立刻就回了：“好的，我馬上到。”剛看完短信阿偉的電話也打過來：“小子你在什麼地方，具體地址發給我，我馬上過去。”得知具體地址後淡淡說了一句：“三個小時就到，等我。”何慰龍忽然覺得不是那麼空虛，至少自己還有兄弟，過命交情的兄弟，這樣的兄弟一個已算難得，更何況有兩個？
    正想著心事，黃猿嘟著小嘴走了過來：“那幾個客人要你給他們換一個技師。”何慰龍眉頭一皺：“為什麼？”黃猿氣衝衝道：“媽的，他們動手動腳的，老娘不想伺候。”何慰龍嗬嗬笑道：“在哪？帶我過去。”四個客人雖然喝醉了，不過顯然是來鬧事的，尤其是那個肌肉糾結的腹肌男，一見他進去就開始大聲咆哮：“老子花錢來做足療，不是來看臉色的。”何慰龍陪著笑臉道：“好好，我這就給你換。”
    現在實在沒有閑著的技師，隻好又回來給他解釋：“不好意思，現在沒有技師，我讓她給你做，不滿意再換吧？”這個“她”是剛來的小咪。小咪並不會做足療，現在隻是來學徒的，隻能硬著頭皮子上了。
    剛坐下另一個技師又哭著跑出來了，還是換技師。黃猿說：“那還是打電話給老板吧，說這裏有人鬧事。”對於女人的話，何慰龍從來沒有拒絕過，老板接了電話，沉默半天，說：“好，你先穩住，我馬上就到。”郎人品說的“馬上”，最起碼也要幾個小時，這一點大家都知道。隻是一個電話的時間，王飛老婆和另一個也跑出來了，王飛老婆說：“這幾個客人太不要臉了，就知道動手動腳的，小靜還被他踹了一腳。”小靜是那一個技師。何慰龍正準備進去調停，那肌肉男和低著頭怕跌倒的兩個人已經走出來了。
    肌肉男一拍前台，態度很猖狂：“那他媽的給我安排的人呢？不知道老子的時間寶貴得很嘛？你們老板呢？”
    何慰龍忍住怒火，淡然道：“老板說馬上到。”肌肉男順手抓起小靜頭發拽過一邊，惡狠狠道：“你他媽的給我臉色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小靜脾氣剛烈，板著臉說道：“請你自重。”肌肉男肌肉糾結的雙臂狠狠掄起來就是一巴掌，小靜趔趄著摔過一邊，忍住沒有哭出來，肌肉男罵道：“我自重你媽，趕緊再去給老子做足療，我可以不計較。”小靜雖然忍住沒有哭，但語聲也有點哽咽了：“我不去。”
    一直沒說話的人現在站出來唱紅臉了：“還是去做吧，他喝醉了，有點不清醒，等他清醒了我叫他給你道歉。”
    小靜沒說話，隻是眼圈紅了，默默又去打了一盆水，唱紅臉的又說：“你去給我做吧。”指著黃猿。黃猿見他態度不錯，也就軟了下來：“好的，我去打水。”王飛老婆留在前台，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好不容易寂靜下來，小咪又哭著跑出來了，躲進前台不敢出來。肌肉男大步流星竄了過來，指著小咪：“你給我滾出來。”小咪哭得很凶：“我不出去，你叫別人給你做不行麼？”肌肉男大聲道：“你不出來晚上老子弄死你。”小咪躲在何慰龍背後，不停抽噎。其他三個同伴也都穿戴整齊走出來，紛紛勸道：“算了吧，下次再來算賬。”肌肉男不肯罷休：“今天她不出來老子不能就這麼算了。”
    說著話衝進了前台，指著小咪：“你他媽出來。”說著就要上前動手，何慰龍這時候不能不站出來了。說實話他完全不想站出來，因為阿良的關係他對這個小咪印象很不好，但這時候不站出來顯得有點說不過去了，身子一挺，擋在小咪前麵。
    肌肉男暴怒，哆嗦著問：“你小子想管閑事麼？”何慰龍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這麼斤斤計較呢？”
    肌肉男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居然說打就打，何慰龍沒辦法，隻好動手了。衣袖一晃，警棍倏地到了手中，不偏不倚，擊在肌肉男糾結的腹肌上。腹肌再硬，被警棍擊中也不會好受的，肌肉男彎著腰退開幾步，那怕跌倒的男人也進來了，道：“哎呀，不要打架，在這裏打什麼架啊？人家是小孩子，不要跟他一般見識。”看上去是來拉架的，卻忽然繞到何慰龍身前，緊緊抱住他，肌肉男見機會難得，掄起拳頭狠狠砸下。何慰龍腦袋一蒙，甩了甩腦袋，看著拉架的那人：“沒你的事，出去。”拉架的笑道：“怎麼能沒我的事？萬一出人命了怎麼辦？”看他的樣子倒是沒有把人命放在眼裏。說話間肌肉男接連幾拳惡狠狠砸在他腦袋上，本就狹小的前台鮮血滿地，肌肉男殺紅了眼，抓起什麼來就往頭上招呼，財神前的香爐砸斷了一根腿，何慰龍頭腦一麻，趔趄著坐在地上，拉架的這才鬆開了手，退到一邊。
    何慰龍眼前一片朦朧，整個前台煙霧繚繞，根本就不知道警棍到哪裏去了，隻能抱著頭被動挨打。那些員工遠遠站在外麵，一個個伸長著脖子大眼瞪小眼在看，老吳看的時候雙手插在口袋裏，好像真的是在看戲。這時候居然沒一個人過來幫忙，何慰龍心降到了穀底。
    小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這可恨的女孩，真不該救她，打死了最好。慢慢地，何慰龍開始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了，黃猿早已經嚇哭了，居然跑進來抱著何慰龍，任由肌肉男一腳一腳踹在後背，咬牙堅持著。肌肉男殺紅眼，吼道：“我的刀呢？拿來，讓我砍死他。”
    彝族的幾個女孩站在門外看熱鬧，這時候自然少招惹是非為妙。其中一個女孩叫道：“不好，刀！”另一個趕緊捂住她的嘴，低聲道：“你不要命啦？叫喚什麼？”怕跌倒的從身上拿出一把彈簧刀遞給肌肉男，大叫的女孩忽然聽見一個聲音：“裏麵幹什麼呢？”一個穿著小西裝的少年一邊說話一邊推門而入，看見肌肉男在拿著刀準備對一個看不清的人下手，嚇了一跳，叫道：“住手！”
    肌肉男更加憤怒，回身一腳踹在他小腹上，小西裝還沒反應過來就倒飛了出去，鋼化玻璃粉碎，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那幾個彝族女孩急忙閃過一邊，害怕碰到他招惹麻煩。忽然一雙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阿良？你在這裏幹什麼？”肌肉男衝了出來，彈簧刀惡狠狠朝著他小腹紮下！說話的這人雙手一抬，火星四濺，彈簧刀崩開了幾個口子，肌肉男手腕一酸，不自主跌開幾步，瞪著通紅的雙眼罵道：“你他媽的誰啊？”這少年穿著一身米黃色休閑裝，拍了拍手，道：“你幹什麼？想殺人麼？”
    三個同伴相繼走出，每個人手裏都多了一把彈簧刀，少年毫無所懼，旁若無人問道：“阿良，你在這裏幹什麼？慰龍是不是也在這裏？”阿良喘著粗氣道：“應該是在這裏，我看見他們想殺人，所以忍不住出手的，沒想到他們這麼厲害。”
    少年笑了：“殺人？難道在這裏真的敢殺人麼？”四把彈簧刀呼嘯著刺了過來，少年這才明白阿良說的不是假的，無奈之下雙手抬起，一雙白白淨淨的手上驀然多了一對軍用指虎，好似是變魔術一般就到了手指上，叮叮叮叮，四把彈簧刀各自崩開四個口子，四人同時退後一步，眼中布滿了驚訝的神色。少年露出一對小虎牙：“還是不要動手了吧？你們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還是快點滾吧？”
    怕跌倒的握著崩了口子的彈簧刀又刺了過來。少年左手往下一壓，直直刺在他手腕上，鮮血淋漓，彈簧刀當啷落地，另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這人喉結上，淡淡道：“既然你們敢殺人，那一定是不怕死了，都上前一步我看看，看看我的指虎是不是不夠鋒利。”
    肌肉男滿麵怒色：“走，小子，我會找你的。”少年淡然笑道：“怕你就不會管這閑事了，盡管來找我吧，隨時奉陪。”
    阿良見他們走遠了，一拍腦袋，道：“小咪，小咪不是在這裏嗎？”當先衝了進去，看見前台裏一個少女摟著一個滿頭鮮血的少年哭個不休，還沒說什麼，就聽少年一聲怒吼：“慰龍？你怎麼了？”幾步衝進去，木立當地。回過頭來，正巧碰上老吳那嘲笑的笑容，老吳看見他陰森森的目光，不由自主一陣寒意湧上心頭，機靈靈打了個冷戰。少年森然道：“你們在這裏，瞎了麼？電話呢？”
    電話早已經粉碎，少年手機自動關機，抬起手來一拳砸在門上，厚實的鋼木門頓時應聲而碎，周圍的人一個哆嗦，逃之夭夭。
    阿良趕緊打了120，片刻間救護車呼嘯著飛馳而來，帶了何慰龍飛馳而去。阿良和那少年還有黃猿跟在車上，暫時穩住了流血，少年長籲了口氣，望著黃猿，道：“你是他女朋友吧？還不錯，這小子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也不跟我說一聲，真不拿我當兄弟。”
    何慰龍已經醒了，聞言笑道：“阿偉？你什麼時候到的？”阿偉笑了笑：“來的不算遲，如果晚來一分鍾，怕是就天人永隔了。”到了醫院，雖然是淩晨一點多，病人還是很多。阿偉也是鄉下來的，不知道什麼叫掛號，找到一個護士，道：“醫生在哪？”護士看他黑黝黝的，一看就知道是鄉下的，沒有好臉色：“先交錢，不然怎麼給你們看？我們醫院可不是慈善機構，要是每個人都直接找醫生……”
    “轟隆”一聲，護士嚇呆了，麵前的大理石櫃台已經破了一個大洞，阿偉拳頭還留在裏麵，淡然道：“我問你，醫生呢？”
    何慰龍睡在病床上，潔白的床單映襯著蒼白的臉，顯得很無力。何慰龍勉強笑道：“阿偉，我剛才看見你一個人打他們四個人，指虎可是越來越純熟了，可惜我當年沒有好好練習拐棍，今天差點就看不見你了。”阿偉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天花板發呆。
    何慰龍隻好岔開話題：“黃猿，那幾個是什麼人啊？”黃猿眼睛現在還紅腫著，解釋道：“打你的肌肉男是春琴飯店的老板謝曉港，雖然隻是飯店老板，但和這邊的領導很熟，和周邊的黑道也很熟，所以平日殺幾個人都不算什麼。那個低著頭走路怕跌倒的是他的朋友，名叫嘻嘻雲，你招惹了他們，還是早點走吧，不然……不然……”不然怎麼樣，不說其他幾個人也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門外傳來敲門聲，啟春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低著頭瞧了他兩眼，半死不活地道：“誰幹的？”何慰龍奇怪道：“啟春？你不是準備結婚了嗎？怎麼有空來看我啊？”啟春道：“阿良打電話給我，說你被人打了，我不放心，讓我老婆先回老家，延遲幾個月也沒什麼的。”這句話在他說來很輕鬆，但在座的幾人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阿偉點點頭沒有說話，做了個手勢，阿良道：“你好好養傷，我們出去一下。”黃猿本來不想出去，看見阿偉讓她出去，隻好跟了出去。啟春帶上了房門，一雙半死不活的眼睛裏突然精光閃閃。
    阿偉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無波：“那謝曉港家在哪裏？”黃猿駭了一跳，吃驚地道：“你們想幹什麼？不行的，你要知道這個人簡直就是變態，他腦子不好的。那一次老板的兒子滿月酒，他就在酒席上打他老婆，打的滿地是血，回到家還打到半夜，差點就把他老婆打死了。他經常帶著小三回家，讓他老婆伺候他們，給他們端茶倒水，還當著他老婆的麵跟小三……總之他很可怕的。”
    聽了這話，啟春沉默了，半晌方才抬起頭，道：“怎麼樣？”阿良道：“有意思。”阿偉也道：“很有意思。”
    阿偉接著說：“本來我們打算就這麼算了的，現在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兩打算怎麼辦？”啟春晃了晃脖子，發出“哢哢”的骨頭脆響聲，道：“幹，必須幹。”阿偉道：“好，就這麼定了，他的飯店叫什麼來著？”轉過臉來看著黃猿。
    黃猿又駭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春琴飯店。”阿偉拍了拍手，道：“好了，我們打算打算吧？”啟春看了他身後一眼，笑道：“帥哥，你怎麼也來了？受傷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道：“出了點意外，你怎麼在這裏？”啟春道：“我的朋友受了點傷，我來看看他，你怎麼的？”陰沉沉的聲音又道：“被幾個雜種抽冷子暗算了，早晚要算賬，春琴飯店的老子也不怕。”
    阿良道：“這位是？”啟春道：“是我的朋友，在車上認識的。”身後那人看了看他們，道：“我叫小剛，你們好。”
    上次在車裏的那個老婆婆也是一個大老板的媽媽，晚上走在路上忽然衝過來幾個流裏流氣的痞子，二話不說砸了車窗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毆打，老婆婆心髒病發作，還沒送到醫院就死了，後來才知道那幾個小痞子都是春琴飯店的打手，小剛憋了一肚子火，尋思著怎麼報仇。
    他說了事情的經過，阿偉捏捏手腕，道：“幹，無論如何也要幹，這樣的人留在世上簡直就是禍害，沒想到還有這麼變態的人，我以前怎麼就沒碰到？我們明天……”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說了將近半個小時，最後拍案成交，啟春看了一眼病房，低聲道：“這件事，還是不要讓慰龍知道的好，畢竟他會擔心的。”阿偉指著阿良：“你在這裏照顧他，我們三個去，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