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吃到九點多，宋雨實在吃不下了，桌子上的菜隻被消滅掉五分之一。對於隻有他和母親兩個人，每年母親都準備一大桌子菜的原因，宋雨大約能猜出些。母親是極要麵子的，到現在，二十幾年了，連外公外婆都不知道，他們母子倆到底過得什麼樣的日子，母親神奇的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或者說他們，生活的很好。宋雨都能想象出，母親提著大包小包回家，在小區裏遇到平時熟悉的鄰居，笑著對鄰居說：“瞧，這不過年了，兒子要回來的，平時在外麵忙得跟什麼似得，一年難得回來幾次，得讓他多吃些，好好補補。”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和母親哪一個活得更累，哪一個更可憐。
    宋雨看著正在看電視的母親，眼前漸漸浮現出夏晴天那張賞心悅目的臉來。宋雨低下頭，偷偷笑了，有了夏晴天的自己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可憐了，至少這個厚臉皮對自己真的很關心，雖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是自己也習慣了把他作為依靠。
    再抬起頭的時候，宋雨看見母親正看著他，他緊張地垂下眼，“我收拾了桌子，就給外公外婆打電話。”
    宋雨的母親回過頭繼續看春晚。宋雨收拾好桌子，給外公外婆打了電話，報了平安，又向外公外婆拜了早年。然後把電話給了母親，看著母親和顏悅色地和兩位老人說著母親和自己這一年的“幸福生活”。宋雨的外公外婆都在外地，是相當純粹的農民，當年母親能嫁給父親這個本地人，很有點高攀的味道。外公外婆覺得父親老實又喜歡著母親，也就沒有太反對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沒想到最後兩個人還是沒能走到一起。父母離婚的時候宋雨太小，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從母親的言語中不難聽出父親是跟人跑了。就像自己一樣，這些年母親從裏沒有回過老家，每年也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打電話回去問候一下外公外婆。每次都是宋雨先說，然後才是母親，在外公外婆看來他和母親是相依為命，互相扶持著走過了這許多年的。
    掛了電話，宋雨跑到陽台上呼吸新鮮空氣，他被壓抑得快要窒息。這是個老式住宅區，都是六層樓的房子，宋雨家在二樓，從陽台上，能清楚看見樓下的活動。這會兒，不少人都在放煙火，孩子跟在大人身後，看著煙火哨響著飛上天空，在半空中炸開燦爛的禮花。孩子們會尖叫著拍著手笑著，他們的父親會在點燃煙火之後，跑回來，抱著他們，給予他們安全的懷抱。宋雨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樂趣，他對父親僅有的記憶，是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的香味和寬厚溫暖的手，和夏晴天一樣溫暖的手。宋雨抬頭看著煙花，不知道夏晴天現在在做什麼。
    夏晴天這會兒也在看煙花。老宅院子裏的地上放滿了煙火，都是超大號的禮花彈。他們這一場煙火放下來，絕對不會比有組織的煙火表演放得少。煙火直衝雲霄，炸出朵朵煙花，把夜空染成各種顏色。這個時候，雨也在放煙花吧，我們在看著同一片天空，夏晴天不自覺地朝著夜空伸出手，仿佛這樣就能觸摸到宋雨。
    “晴天叔叔，你在幹什麼？”一雙小手拽住夏晴天的褲子。
    夏晴天低頭看見是堂哥家的小蘿莉，他把小蘿莉抱起來，讓她騎在自己的肩上，讓後舉起雙手，用食指和拇指做了個長方形，對著夜空中的煙花，“來，從這個洞洞裏看。”
    “哇，整個天上都是煙花！”小蘿莉興奮地手舞足蹈的，還不停地躥騰。
    夏晴天怕她摔下來，反手把小蘿莉從肩上拽了下來，抱在手裏。小蘿莉的臉還興奮的發紅，“晴天叔叔，你最棒了，每次都給春分驚喜。”夏春分抱著夏晴天親兩口，“晴天叔叔我長大了做你的新娘子好不好？”
    “小丫頭，你是沒有機會了。”夏太陽往夏春分嘴裏塞了個巧克力，及時阻止了小家夥的怒氣。
    “我知道，晴天叔叔有男朋友了嚒。”夏春分朝著夏太陽扮鬼臉，“晴天叔叔，你怎麼不帶你男朋友來看春分。媽媽說晴天叔叔的男朋友胖嘟嘟的，像熊貓先生。你帶他來和春分玩兒，好不好？”
    夏晴天黑著臉看著夏太陽，夏太陽一臉無辜，“這不關我的事，我可是你這條戰線上的。這事十有八九和夏夜深有關係。”
    夏晴天懶得理夏太陽，還好自己一早和爺爺說了，讓家裏人不許去騷擾宋雨，看來去偷偷圍觀過宋雨的人並不少。“春分乖，宋雨叔叔不是熊貓先生，他沒那麼胖。頂多就是條米蟲。一點也不好玩。”
    “呃，米蟲，真惡心，我不要和他玩了。我找立秋去。”夏春分蹦蹦跳跳地跑了。
    “呐，這個是你家小胖子的邀請函。”夏太陽把一個信封交給了夏晴天。
    “謝了。”
    “不用客氣。你都堅持了這麼多年了。這事讓你以前那些男朋友知道，他們一定都以為你是中邪了。”
    “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的事情你還提來做什麼。我和他們一開始就都講清楚的，無非就是喝喝酒，試試手。”
    “所以，他們都認為你是個沒心肝的人。”
    “宋雨知道我不是這樣的就可以了。”
    夏太陽沒再說什麼，他雖然不能理解這個堂弟對於宋雨的執著，卻清楚的知道夏晴天的感情是唯有宋雨才會給予的。他自然希望兩個人能夠圓滿。“那裏還有兩個禮花彈，我們一人一人個？”
    “好。”
    “風調雨順”的煙花在空中展開，紅的、黃的、藍的一層消失，另一層又出現，引得所有人都輕輕讚歎。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的一年又開始，夏晴天在自己的臥室裏給宋雨打電話，那邊卻是忙音。他有點不滿，宋雨新年的第一個電話，居然不是自己打給宋雨的。他自顧自地不滿著，卻沒想到，在他撥出號碼的同一時間，宋雨也正在給他打電話。
    宋雨同樣收到了忙音提示，他覺得夏晴天這樣的人，在這個時候一定很多人要打新年賀電的。猶豫了一下，宋雨把手機鎖屏了。屋外的爆竹聲吵得什麼都聽不見，這時手裏的手機震動了，是夏晴天的電話，宋雨心裏瞬間就充滿了暖流，接通電話，把手機死死地趕在耳朵上，仿佛這樣就能聽清夏晴天的言語。
    “雨，新年快樂。”夏晴天的聲音還是那樣的低沉魅惑，每個字都直接敲擊在宋雨的心上，屋外的爆竹聲不見了，隻有宋雨“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嗯，新年快樂。”宋雨的聲音聽上去很開心還有些……害羞？“剛才打你的電話，忙音，還以為你再和別人打電話。”
    剛才的不滿煙消雲散，“看來我們是同時在播電話。雨，這是我今年的第一個電話。”
    兩人又說了許久，直到宋雨的手機提示電量不足，才掛斷了電話。窗外還有人在放煙火和爆竹，稀稀拉拉的，宋雨沒有意識到自己上揚的嘴角，和心中未曾有過的溫暖。這新的一年也許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