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驀然中斷。
    “他們呢？怎麼樣了？”我轉頭，望向神情錯雜的紅蓮。
    她忽而站起，用力捂著雙耳，高聲尖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我完全愣住，驚愕之色溢於言表，紅蓮細述這些往事的時候也曾流露壓抑不了的痛苦神態，可是從未像現在這樣——唯歇斯底裏可以形容。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鼓起勇氣，抬手輕輕放在她顫栗不已的肩上，感覺她漸漸平複下來，感覺她仍舊急促的呼吸，輕聲說道：“不問了，紅蓮姐姐，我不問了。什麼都沒有發生，你隻是太累了，好好休息。”
    這裏恐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嚴重到讓紅蓮試圖篡改自己的記憶。
    直到我走出很遠，她還是保持著那樣一副呆滯的表情，微微仰頭看著天空，不知是否在努力控製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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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仿佛睡了長長一覺，醒來時，已不在密林當中，周遭隻有稀疏低矮的灌木。天邊一輪皎皎銀盤，空中薄霧難消，身旁一切皆籠罩在朦朧的光華裏，顯得如此寧靜而縹緲。
    頭頂傳來話聲，我一個翻身，趕緊趴伏在地——衛莊登上了六角亭，在蓋聶對麵停下，撩衣坐定。
    近觀發現，蓋聶的氣色比之往時大為改善，不過尚有些蒼白，大概是調養時日未夠所致。灰黑半長的發絲在山間微帶了寒意的風裏飄舞，恍若謫仙。
    “小莊，多謝了。”機關城坍塌之後，墨家不斷轉移，試圖尋找新的據點。而衛莊竟能遣人每日暗中跟隨，不遠不近，並準時於隱秘之處放置療傷養氣的大補之物，雖然其中沒有可解端木蓉所中之毒的藥。
    若非早些時候，與幾首領撤離一同的蓋聶無法入睡，恐怕還不能得知。
    衛莊不置可否，隻是笑，笑得耐人尋味。蓋聶也不惱，自顧自倒酒，滿上一對羽觴，舉杯相邀。
    異香撲鼻，人未飲，就先醉了。
    秦帝國透露蒼龍七宿之時，蓋聶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和衛莊合作。因為天明即為七宿之一，位房。而衛莊很快答允了，隻說有個條件，適當的時候自會提出。但一直拖到現在，亦不見他有所動作，蓋聶便猜測，可能與縱橫決戰有關。
    機關城一戰，實際是做給羅網看的一台大戲，其中消耗的，都是秦王精銳。
    蓋聶也坐下來，慢慢品味醇和濃鬱的酒液，思及衛莊的用意，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光滑的雲石桌麵，斟酌著開口道：“此恩難報，師哥日後自會與你酣戰一場，決不食言。”
    衛莊還是笑，笑意卻漸漸冷了下來。
    “師哥，今夜，我們不談世事。”
    蓋聶又啜了一口，依然是笑，伴著些許意味不明的神色，在迷蒙的霧氣裏看不真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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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推盞更酌，一杯接一杯，蓋聶不知怎地，渾身開始燥熱起來。但見對麵的衛莊談笑風生，行止自若，也沒多想，隻道是自己奔波太久，長期滴酒不沾，一時無法適應罷了。
    一壇近滿的花雕，竟在兩人不著邊際的閑聊中消了大半。
    衛莊暴起，向蓋聶發難，以極為強硬的態度，要了他的師哥。
    一絲血漬蜿蜒鋪在蓋聶身下。
    他躺了片刻，推開衛莊，起身穿衣，大概牽扯到了傷口，動作略頓，但很快恢複，其間一直沒有言語。
    “你說你渴望公正的對決。”蓋聶轉身，眼眸裏一片清明，他並不理會旁邊麵容愈發扭曲的衛莊，夢魘一般，抬頭望向虛空，自言自語道：“我便還你一場公正的對決；你若要折辱欺淩於我，那麼，你已經做到了。”
    人影漸遠，脫落的寬衣廣袖掛在圍欄之上，在清冷的夜空下，搖曳擺動，猶如楚地招魂的旌旗。
    我一陣心悸，麵紅耳赤，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屋裏陳設依舊，流輝汩汩淌入。窗外夜色如醉，苔枝綴玉，疏影橫斜，皆如斯美好。
    正是一夜，花好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