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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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wall street,高層公寓裏,楊曉對著電腦,窗外是一望無邊的城市森林,混凝土鑄就的牢籠裏塞滿了每天疲於奔命的經理人,分析師,投機者……上個世紀30年代大蕭條的時候,這裏隔三岔五跳下個人砸在街中央。住胡佛屋裏的流浪漢們便會乘警察還沒來趕緊湊過去看看身上能不能蹭到點什麼值錢的東西。
楊曉在facebook上和楊媽對話,還是老調重談。回家吧回家吧。
那個家……十年沒有回過了。
楊媽和他提過,從他走後,立平沒多久就在外麵買了房子,偶爾回來,也從不過夜,都要回自己住處去。於是家裏冷清的要命。
那個家,要回嗎?
十年前,來美國讀書,畢了業就在華爾街找了工作。雖然不是一片坦途,但是也一路往上,加入了那個數量可觀的經理人隊伍中,成了其中小有名氣的一個。浮躁高速的紐約楊曉呆了這麼多年,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什麼遊子的望鄉,遙望故園的惆悵,都沒有。可也找不到根……定不下心。香車美女香檳雪茄,大都會的浮華,在楊曉眼裏,也和肥羊撅咩的田園農場沒多大差別。都是雲雲眾生嗷嗷待哺,等著願意的人進你的圈裏投喂你。然後還要故作優雅,美化了自己的嗓子咩幾聲向施舍你的人表達感激和謝意,哪怕虛假的你自己都惡心。
可楊曉並沒有將自己束之高閣然後藐視浮生,也沒有捂著心窩憤世嫉俗。在哪裏生活,都憑著這顆腦子,隨意的變化形態,從容麵對。
楊媽偶爾飛過來看兒子,楊曉讓媽媽不要把自己的聯絡方式告訴別人,楊媽問他為什麼,他隻忽悠她說自己想在美國過全新的生活。母親和他講立平,講張澄。這些年,楊曉生命裏又來了一些人,去了一些人。而十年前的那幾個少年,從母親口中聽到耳裏,像遙遠的王國裏的王子和公主。不太像曾經口無遮攔親密無間的夥伴。可是又會不著痕跡溜進的思緒裏,告訴你這是永遠抹不去的記憶。
張澄在他走後沒有多久就和立平就在一起了。平淡,溫馨地交往了兩年,立平研究生畢業,自然而然地進了秦家的公司工作。
然後楊媽便聽說小情侶開始有了些矛盾。大抵是因為立平工作太忙,沒法照顧小女生一顆全全為心上人而生的少女心吧。後來看他們似乎是分分合合。四年前,張澄突然也走了。好像也來了紐約,可是沒有給誰留下詳細的聯係方式。
楊曉也曾想找找她,敘敘過往緬懷一下青春。隻是碩大的紐約確是無從找起。他也好奇,這個和立平守了6年的女孩,和他在同一個城市是怎麼過的。
然後是段容,楊媽說看見過他兩回,還和立平張澄一起到家裏吃過飯。然後又不知道去了哪裏。後來張澄走了的四年裏,段容某一年又出現了,身邊帶著一個女的,和立平一起在咖啡廳喝茶的時候和楊媽偶遇。那女的很精明幹練的樣子什麼什麼的,楊媽向楊曉八卦的時候說繪聲繪色。後來好像段容又帶著那女的去了其他城市,然後就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
這段時間,楊媽說,立平已經成了LIGHT集團的ceo。這集團秦爸是第一大股東,楊曉外公是第二。雖然兩家聯姻,可到底融不進一個爐。她雖然沒有什麼野心,可楊曉外公堅決看不下自己的孫子放著自己家的家業不掙,跑去美利堅給別人打工。隻天天催她快把孫子招回去,別讓人家全都占了。
楊曉自然不屑,可是被磨多了也不忍心無視一個母親長年不變的等待。紐約這邊的十年狐朋狗友美女佳人也有一堆,要走也有些不舍,但也不是不能舍的羈絆。
隻是,有足夠的理由回去嗎?就為了媽媽,還有嗎?楊曉並不喜歡精打細算衡量利弊。回不回去,想問一下自己的心。可是問不出答案。
一個下午,陽光明媚,楊曉坐在時代廣場邊咖啡座上曬太陽。時不時拿著手機處理一些事物。過了會有些疲了,揪了揪眉心,又抬頭看看遠處調節下視力。
過了會,人群中有一個女的入了他的眼,長長的腿,婀娜的身姿,幹練又俏麗的披肩發。拎著個包站在不遠處,好像在等人。
楊曉聚了聚焦,又眨了眨眼,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於是站了起來,朝那女的走過去。走到她跟前,那女的發現身邊多了個人,轉過身來抬頭望,眼睛定了定,幾秒後睜大了,吐出了兩個字:“楊曉?”
楊曉低著頭好好地又看了看她,才展開了一個笑容,“我的大美女,還是遇到你了……”
張澄不知道怎麼了,眼睛突然有些濕潤,十年後,這個小子更帥了……
在咖啡座坐下,張澄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追根刨底地追問他這些年的生活,也沒有問他為什麼不和他們聯係。隻是含著笑,帶著歲月沉澱下的風韻,問他在紐約混得還好嗎?
在得知他紅顏不少確依然沒有定下來的時候,張澄看著他,笑得有些憐惜。眼前的人正值盛年華美,內斂與外放兼具,眼神裏多了光陰的故事但仍不減灼人的銳利。風陵渡口一遇過神誤終身,小說裏的人物似乎就坐在她眼前,雖然在高三的時候張澄就覺得他像楊過,隻是多年後的今天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也許,這樣的人,沒人能獨享他的卓越風華才是最好狀態。
楊曉問她,你剛才好像在等人的樣子?
張澄微笑著回他,你待會就會看到了。
話才落沒多久,張澄似乎看見了那人,對著前麵招手,喊:“天天!~這裏~”
順著張澄的方向,楊曉回過身往後看,一個白人婦女抱著一個三四歲大的男孩朝這邊過來。男孩看見張澄,咧開嘴燦燦地笑:“媽媽!!”聲音清脆響亮帶著童真特有的歡悅。
楊曉愣了一下,他還沒問她近況如何,現在卻不知從何問起了。
張澄起來接過男孩抱在懷中響亮地親了兩口,和白人女的說句:“shankyou, i “ll be call you tomorrow。”那女的便走了。
抱著男孩坐了下來,對男孩說,“天天,叫叔叔。”
男孩大聲地喊了聲:“叔叔!”然後繼續嘿嘿地笑,這般大的男孩啊,渾身都是撒不完的勁兒,坐在張澄東扭西扭噌地又蹦下來,站桌邊東張西望像是想找點什麼樂子。
張澄看著楊曉有些驚異的樣子,說:“這是我兒子,秦立天。”
楊曉愣愣地看著他,也沒有問什麼,隻是定在那裏沒有半點異動。張澄輕輕地笑笑,思緒又飄到了十年前,那些有酸有甜的過往,一一地襲來。
楊曉才走的頭兩年裏,她和立平像很多青澀的校園情侶一樣,過著溫開水般溫存平穩的生活,那兩年可能是她這29年來美好的日子。她依然會抱著愛心便當給他送吃的,然後捧著臉坐在他旁邊看他嚼。在立平新家裏幫他煮咖啡,聽著輕音樂靠在他肩膀上一個看書一個玩掌機。晚上天黑了又依依不舍地回家,第二天小鳥才上枝頭又衝他家門外用門鈴把他喚醒。
兩年後立平研究生畢業工作了,張澄還是個滿腹少女情懷的大學生。不出意料的工作狂和學生妹有了隔閡。戀情有了酸楚,苦澀,可是也像紅酒,讓你無法自拔地沉溺在其中。醉了,暈了,累了,也提出過分手。那人對誰別人會冷言譏諷,對她卻永遠溫柔冷靜。她說分,他就說你想靜靜我依你。她想回來,他也紳士地敞開懷抱迎接她的軟弱。有時張澄哭著捶他說你對我狠一點好不好!立平隻是緊緊地樓著他,扶著她的發,用胸膛去融化她的委屈。
四年前的一個月夜,立平別墅的沙發上,張澄頭靠在立平腿上看著落地窗外的星光,張澄突然從坐了起來,像個日本女孩一樣跪坐在他身邊,從身後摸出了一個盒子打開,那是求婚戒指。
張澄向立平求婚。她說她不想折騰了,求他下嫁給她。
張澄永遠記得那時立平的表情,他微微地一笑,幾秒後自己拿過了戒指,帶在了自己手指上,靜靜地說“好。”
張澄在下一秒把他撲倒了。
立平溫柔地提醒她之前買的帽帽已經用完了。要不要等他出去買。張澄把他嘴堵住了,嚐夠了後吱唔說我們偶爾放縱一次的間隔那麼長,不會這麼巧。
那個美好的月夜,便有了秦立平,隻是張澄不知道。後來的兩月,立平忙的影子都見不著。而張澄的攝影作品在美國獲了獎,得到了一些知名雜誌的作品邀約。
張澄從高中就有這個愛好,隻是沉溺在愛中一度忘了它。這些年時不時拿它來打發沒有立平時的空虛,卻意外得使作品融入了靈魂。也許,她真的不該隻為一個男人而活,廣闊的天地有太多她可以努力的東西。
於是,她自己違約了,收回了婚約,真真正正地結束了6年的相守,來了美國。後來得知腹中有了他的孩子,曾一度想打掉。可是到底母性使然,而且那是他和她歲月的結晶,一段過去的證明,她不忍抹去。記得立平曾說過,以後你再給我生個孩子,我給你們掙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這輩子就完滿了。
於是,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把孩子生了下來,沒有任何人知道。請了保姆幫她帶著,自己有時間就搞些攝影創作。她挺喜歡這樣的生活,有個活蹦亂跳的小精靈和她相依為命,卻從不會讓她失望傷心。隻是覺得有點覺得對不起立平。立平很愛小孩可是四年從不知道其實自己已經是個父親。
楊曉扭頭看看自己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天天,不知道心裏是何滋味。他走過去蹲在小東西麵前,摸摸他的小臉,好好地打量他。真的,和他爸一模一樣。
天天咧著嘴大聲問他“叔叔!我臉上有什麼嗎?!”然後那小肉手使勁地揉自己臉。
楊曉笑著拿開他的手告訴他是你太帥了,你臉很幹淨。
然後又側過臉靜靜地看著張澄,突然有些心疼,一個弱質女流在美國一個人把孩拉扯大,他怎麼現在才遇到她。
張澄看出了他的憐惜,坦然地說:“我過得挺好,真的。”
楊曉微微一笑,摸摸天天的頭,過了一會兒,笑說:“我的好姐姐,你給他娶名字的時候怎麼讓兒子和爹一個字輩,哪有你這麼取名的。”
張澄也笑,“取的時候沒有想那麼多,後來也懶得改了。以後他長大了希望他和他爸能像兄弟一樣相處吧。”
楊曉卻想起了另外的問題,“你什麼時候打算讓他爸知道他的存在?”
張澄喝了口咖啡,慢慢道“今天遇到你真的很巧。其實過一個月我就想帶他回去找他爸爸。”
楊曉一字不發地靜聽。
“我最近接了美國國家地理的稿件邀約,以後我要天南地北地跑了,我想讓立平帶他一段時間,我有時間又回去看他。”
“你們……”楊曉不知道要不要問。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張澄平靜地說,“回不去了,我自己作了六年來來回回地去找他,那到底是年輕浮躁。現在我知道我的人生該是什麼樣的,我現在這樣很好。”
兩天後,楊曉給張澄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打算和她一起回去。楊媽催了這麼久,怎麼也該如她願了。
於是打電話讓請國內家政公司去打掃之前他在國內用作投資買的別墅,又網購了家具一個個遙控人送進去。一切都沒讓楊媽知道。隻因為張澄在見立平之前還不想讓他爺爺們知道有這麼個小天使的存在。
一個月後,楊曉帶著張澄和孩子無聲無息地回國了。張澄暫時不想讓自己父親知道已經多了個外孫。也不能回家,索性就住進了楊曉的別墅裏。
回國的第三天,張澄給立平打了個電話,不知道不認識的號碼立平會不會不接。沒想到還是接了。聽到張澄的聲音時那邊沉默了一陣,又陳靜溫柔地問候她。張澄和他約了一天中午見麵,隻是說帶個人給你認識認識。立平在那頭靜了一會仍然說:“好。”
到了日子,楊曉開著車,送張澄和孩子到了咖啡廳門口問張澄要不要等會來接她們。顯然,人家一家團聚他最好離遠一點。張澄說不用了,她自己會打車。
可是楊曉卻沒走,把車找地方停好了,在咖啡館對麵的一家店裏坐了下來,隔著窗,看著對麵咖啡館坐在窗邊的母子倆等他們的那個人。
過了一會,門口停下了一輛賓利,後排車門開了,下來了個人。那人站直了身板,扣上西裝的一顆紐扣。抬手遮了一下正午明媚的陽光,望了望天。
秦立平,十年後,站在他麵前,但不知道他在看他。這個人,筆直地站在那裏,模特一樣的身板和出塵的麵容和他的賓利一起瞬間收來路人無數目光。可是楊曉和別人看見的卻不同。那是歲月磨礪出來的內斂城府和貌似坦然無欲之間的神奇融合。日光荏苒他的臉部輪廓和五官都變得更加的清晰深刻,膚色不再似學生時期的白玉無暇,而呈一點淺淺的小麥色,更加烘托了麵容一生中最盛放時期的深邃和美好。
短短的駐足,看了一下手上的表,立平轉身進了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