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學校自行車停車場裏，楊曉蹲一角落裏，對著他一萬多的Trek不停地搗騰。地上擺著鉗子扳手，螺絲釘散了一地兩手全是烏黑的機油，頭上的太陽帽歪斜地攏拉著，上麵還有兩個黑手印。
       旁邊，張澄穿著牛仔熱褲，坐在停車場的圍欄上，嘴裏嚼個口香糖，看著楊曉埋頭苦幹。
      “嘿，曉爺，這是要給你的Trek升級裝備？弄好了借我玩兩天。”
      楊曉低著頭，動著手，閉著嘴。
      “是不是回我一聲會滅了你腦回路運轉時噼裏啪啦的火花？”
      蹲作一團的那人還是隻動手，不動口。
      “也不是幾百塊錢的東西，給專門人士弄去唄，幹嘛在這黑著臉和車較勁。”
      “一累就隻會橫在沙發上嚼薯片的姑娘怎麼能理解漢子們這雙閑不住的手。”
      “小看人嘿，我9歲的時候把我爸的相機收音機拆了我爸那臉跟見鬼了似的……欸？那你意思是你現在在犧牲你的Trek來給你解乏？”
      “美女，你叨叨半天你憋著不難受？一見我就劈頭蓋臉直奔主題不才是你作風？”手上拿了個扳手邊說邊擰。
      “我爸說了，女生最要緊的就是要沉得住氣，我也反省了一下，咱們好歹也姐妹情深，一見麵就花癡男人到底是不太好。”
      “鬼才和你姐妹情深。”
      “怎麼，昨天幫我攻略男神掉血了在這折騰車子回血？有那麼難？我平哥哥是難道是唐僧什麼妖精都見過自動免疫了？”
      “多大點事兒就能耗我血。”
     楊曉手上不停地動著，回想是昨天，秦立平坐椅子上頂著張蒼白的臉拿個勺一口一口地喝他買來的皮蛋瘦肉粥。
     喝了不到一半就放桌上，楊曉說他：“你小鳥啄食啊，撐著喝完了。”
     立平坐轉椅上腳一登，背過去：“鹹了。”
     楊曉咬了咬牙沒發作，上去拿過勺吃了一口：“哪裏鹹，你舌頭長哪了，趕緊吃。”說完把碗和勺遞過去給他。
      立平看了看，說：“換個勺。”
      楊曉直接把碗擺桌上，“你自己換去愛吃不吃。我擱著和你費什麼勁兒，你傷春悲秋絕世減肥我毛都不會少一根。我朋友義氣磨不過拉個皮條搞得和伺候主子似的小主你安好奴才告退了還不成。”說完站起來要走。
      “為什麼就不能說我是為了論文廢寢忘食。”
      “我媽的肚子是太上老君煉丹爐我生下來眼睛就會閃金光。”
      立平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表情疲憊中帶著一絲軟糯，楊曉說以後突然有點後悔了。
      “我嘴抽抽，你就當沒聽見。”
      此時，立平又無聲地低了頭，轉過去，抬起了粥，舀了一口咽下去，“自稱是奴才，那你是宮女還是太監。”
       看著他一勺一勺的喝，楊曉笑了一下，聲音軟下來，“吃完睡一覺吧”說完轉身要走。
      剛到門邊，後麵的那人又蹦出小聲的一句“ ‘尹恩惠’口才了得那腦子有你這麼賊精嗎？”
      楊曉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著他，“沒有。”
     “然後你家平哥說了改天找個好地好時間可以把你拉出來溜溜給他見識見識。”楊曉把手上的家夥都擺地上，坐那喝水。
      “哥喜歡傻一點的姑娘？”張澄拿鏡子照了照，摸摸臉，捋一捋頭發，“完了，我這靈光透亮的大眼睛怎麼裝傻。”
      “不用裝，剛剛好。”楊曉邊收拾工具邊說。
     張澄斜瞅著他不說話。
     “回頭你再拉個人，咱們四個撿個好地野外燒烤，你多烤兩隻雞翅膀報答報答我。”楊曉無視她的白眼。
     “我表哥昨兒還來我家蹭飯，不然我把他叫上吧，他和你哥又是朋友在一塊也好玩兒。”
      楊曉這會兒扭過頭好好瞅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不拉個美女拉個大男人過來陪我一塊給你倆當燈泡？”
     “我看我表哥昨天醃醃兒的，也不知道是擱哪不痛快了，拉出來大家散散心嘛。”
      楊曉東西收拾好了，一腳跨車上，低著頭擺弄了一下車鈴鐺，好像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抬頭朝張澄擺手：“燒烤架食材什麼的你自己備好塞你家車裏選個良辰吉日接我和你家歐巴。886。”
      隔天中午，學校大門口。
      楊曉和秦立平一人背了個背包，隔著一米，並排站在那不動。校門口人流來往，路過的人有四分之一都會側目看看他倆。
      兩人被看習慣了完全泰然自若，楊曉無聊了掏出耳機聽音樂，立平兩手插褲兜裏直視前方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楊曉看了看表，“到點了，過兩分鍾再不到我把她雞腿全掃了一個也不留。”
      “不是火鍋就是燒烤，一個比一個味重。”
      “一出門就撲粉帶假發的法國貴族瞧不起整天吃黑麵包的長褲漢，小龍女整天吃蜂蜜一下山沾了人間煙火也怕怕的。可是隻要伸出手去試一下，你會發現下裏巴人其實比陽春白雪要能讓人歡樂得多。”楊曉聽著歌說話也大了幾分。
      立平看著前麵，“呆會你們負責烤，烤熟了到二十米外叫我。”
      “幹脆回來後再請你蒸個桑拿然後把請師傅的錢省了我親自給你渾身上下搓個遍再來個香薰浴成了吧。”
      “你下得去手就成。”
      “我帶個眼罩帶個手套估計就行了。”
       過了會，一輛黑色大jeep停到了校門前，秦立平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輛車。車門開了，張澄的美腿先冒了出來，腳蹬著一雙厚底梭跟運動鞋，穿著一套運動套裝短裙。下了車，看見楊曉哥倆馬上眉開眼笑地跑過來。然後駕駛位上段容跟著下了車，走過來，看見秦立平，彎起嘴角笑笑，也沒說什麼。楊曉歪過頭看秦立平的表情，那人似乎愣住了，等到張澄跑到他們麵前和他們打招呼，才正過臉來拉開一個優雅的笑容和張澄說：“學妹你好，謝謝你們今天的招待。”
      張澄刷刷地擺手：“學長客氣客氣～”說完一蹦一蹦地看著秦立平笑。
      立平轉頭又和段容笑笑：“她就是你曾經提起的表妹吧？藏到今天要不是楊曉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一睹芳容呢”
       段容笑笑“黃毛丫頭都還沒長開，現在在花骨朵剛半開拉出來見見世麵不剛剛好。”
      張澄在旁邊不樂意了“別說得我好像才初三好不好”
      楊曉在旁打岔：“咱三別站這眾星拱月地圍著她說話給她長臉，初三的小姑娘哪來她這腦子。”
      張澄白了一眼朝段容說：“表哥，這位帥哥是楊曉，楊曉，這位是我表哥段容。”
     段容朝他笑笑：“嗨，弟弟你好！”
     楊曉：“表哥好！”說完就走過去拉門，“走走走，出發。”
     張澄衝過去拽，壓低聲音，“坐到副駕駛去！後麵給我留著。”
     沒想到話才落，秦立平已經自然而然拉了門坐上了副駕駛位。張澄和楊曉對望了一眼，張澄張嘴要說什麼，又忍回去，嘟著臉和楊曉一塊塞到了後座上。
     立平和張澄係上安全帶，手拉著右上角的扶手，楊曉彎著腰弄手機。段容打招呼：“坐好了，出發。”
     楊曉頭也不抬：“go go go”
     然後車就衝了出去。楊曉刷地往後撞到座椅上，手機差點掉了。
     張澄旁邊咯咯咯地笑。楊曉看了一眼張澄：“好好好，今天笑得比較淑女。”然後拉了安全帶乖乖坐著把手機收了起來。
      車快速地穿行中，立平極其順手地點開車上的曲庫，選了幾首輕音樂調成循環模式，又調好了空調溫度，右手搭窗上看著窗外閉上了眼睛。而這些曲子楊曉在家經常聽見他放。還有車上的熏香，也和立平車上的一個味道。
      楊曉開口：“能不能換點重金屬？配合你這大jeep生猛地行車節奏多合適。”
      段容在前麵接話：“立平不喜歡搖滾，多聽幾分鍾就頭疼。”
      張澄接著說：“聽你的耳機事兒多。”
      楊曉瞟了他們兩眼，閉上嘴，縮到車角落看風景。過一會兒，又冒出一句：“張澄你帶我愛吃的魷魚了沒有？”
      張澄回他：“表哥告訴我立平哥不能那東西，我就沒帶。”
     “他不吃我吃啊”
      段容在前麵接：“他連味都不能聞。”
     楊曉徹底閉了嘴縮到了一邊。
     突然，段容手機響了，於是騰出手去褲兜裏摸手機，立平在旁邊馬上伸出左手幫他把住方向盤。接了電話“幹嘛呢，我開車呢，哦，知道了……”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在手刹旁邊，又把上方向盤，立平便撤了手，把段容手機拿了起來，三兩下解開了屏鎖，打開了藍牙和車連上，又把手機放回了原處。
      楊曉和張澄在後麵都看著這一連串動作，楊曉瞟了一眼呆滯的張澄轉頭看向窗外。而張澄則悶不住憋出一句：“這畫麵好和諧啊”
      楊曉在旁邊翻白眼。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你來是幹嘛的……
     段容在前麵：“啊？你說什麼和諧？”
       
      不久，便到了目的地。大家把東西搬了下來，找了個有綠蔭有水的地方，駕起了駕子，楊曉和段容升起火來。張澄拉著秦立平果真站到了二十米外，張澄站立平跟前邊說邊比劃。楊曉和段容兩人一邊搗騰著夥食一邊側目看那對才子佳人。
      隻見張澄把一雙小手蜷著放在胸前，說話的時候時不時擰擰衣服的拉鏈扣。說到高興的時候蹭蹭地蹦起來，雙頰紅撲撲的，然後拿手放在口旁貼進秦立平似乎在說悄悄話。
     而秦立平始終低著頭嘴角含笑禮貌地看著張澄說話。不知道張澄講的是什麼，秦立平忽然噗地就笑出來，仿佛不好意思放開了笑，拿手掩著嘴，嘴角都微微地顫。
      楊曉抬眼看看段容，隻見他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兩人，然後閉了眼睛，低下頭，哼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便不再看那兩人。
      楊曉開腔了：“表哥，你看她倆配不配？”
      段容沉默了一會兒，回道：“張澄這妞說聰明呢有點傻，說傻呢也沒傻透。應該是他想要的吧。”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楊曉不知道怎麼了好奇心就驅使著他要撕開些什麼。
      “……遇到什麼樣的，喜歡上了的話那就喜歡什麼樣的”
     “哥，你語文不太好啊，不過我倒是懂了。”楊曉看著段容的表情，突然有點下不去口問什麼了。
      “那你呢？你喜歡什麼樣的？”段容反問。
      “聰明，貌美，性感，腰細，腿長，笑得好看，衣架子 ，有脾氣，有性格，有理想，有能力 。”楊曉說起來一溜一溜的。
      “女版秦立平啊你說的這是。”段容隨口蹦出一句。
      楊曉臉刷地就黑了，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知道怎麼往下接。大哥你的思維跳躍性連我都有點跟不上，說你傻還是不傻，心裏念著什麼嘴上就冒什麼。但又剛剛好不至於赤裸裸地讓別人一眼看穿。這樣的人不是他不聰明，隻是他不願意太聰明，就想憑著性子過日子。
      楊曉腦袋正轉著，看見那邊張澄好像指著他在和秦立平說什麼，那眼神甚是猥瑣。還拿手機給立平看什麼，再看秦立平又瞟了他一眼，然後又忍不住笑。嘿！你大爺的那老子當娛樂素材，於是把段容扔下，大步過去“嘿，嘿！你倆，說我什麼壞話！”
       “我在和立平哥講你和我打賭輸了的那事兒”
      楊曉臉又黑了。
      那是高三的時候，楊曉無聊便和張澄打賭兩人誰考後麵誰就要聽誰的做件事，結果自己考砸了，隻好服輸。於是便穿了和服cos起浪客劍心裏的雪代巴，被拍下各種照，然後還因此引來了幾個男飯各種花癡，害得他藏頭藏尾地躲了好一陣子。
      “你手機裏那些照片還在？”楊曉眼睛瞪老大。
      “很漂亮，雪代巴。”秦立平斜瞅著他笑
      楊曉衝過去就搶張澄的手機，“臭丫頭片子找死”
      兩人繞著秦立平跑起圈來。
      這邊段容好好看著那三人，隻見秦立平在中間笑得開懷，那樣的笑容在他麵前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兒了。
      看著看著，秦立平朝這邊看了一眼，和他的目光對個正著。那笑容瞬間就定住，然後緩緩地沉了下來，最後還是勾起嘴角，靜靜地看著他。段容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個給他三個創可貼的少年，依然沒變，一樣的眼神，一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