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結束後，李平打算直接回學校，讓楊曉去和家裏報告今天的情況，省得還要掛起笑臉麵對盤問。正打算上車，電話響了，是段容。打開車門坐定，接了電話。接起來段容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過來“在哪兒那？有空嗎？”
     立平報了地點，段容幹脆地回到“呆那，我過來接你嘿。”
    “我開著車，你在哪我自己過去。”
    “把你車撂那擱著！有我這個司機我們少爺隻管四肢拉平，腦袋放空，於我右手，穩坐龍台，指頭一揮，你說刹車我不踩油門”說完還哈哈自己笑兩聲。
    “不要把副駕駛位說得那麼高端。”
     不大一會兒，一輛黑色JEEP衝到立平車間一個急刹站定。段容下了車來，一件齊腰棕色皮衣把身材顯得更加挺拔修長，兩條大長腿一步抵別人三步地跨到立平車前給少爺開了車門，“嘿！下車！”
     立平下了車，抬頭笑麵以對，“哥，開車門這樣的事給女士做就行了，當大哥的你可以再端一點架子的。”
      段容爽朗地笑兩聲：“我隻對不把我當大哥的人端架子。”
      “今天是要把我賣哪兒去？”上了車，立平邊問邊係安全帶。
     段容打火：“跟哥走，帶上心和手。”
     立平習慣了他在自己麵前的隨性和無邏輯，隻嘴角含笑，右手拉住右上角的車把手，引擎共鳴，車轟地衝了出去。
      “把我賣掉的錢分一半給我。”段容的車在馬路間飛速穿行，風在立平耳邊呼呼地急鳴，風把他的額前的發全撩到了起來，露出白皙的額頭。
      “我這幾天心裏一憋屈就愛去一地方呆上個把小時。”
     “所以你現在是帶我一塊去憋屈？”立平看著車窗外，右手放了下來，托著下巴，感受著舒適的風。
     “憋屈就不找你了，那塊地我想買，帶你給我長長眼。”
     記憶中，段容永遠在他麵前朗聲談笑，什麼“兄弟我煩透了陪我喝杯酒”這樣的朋友日常在他這卻沒有。反而是他情緒低落的時候，這個人卻能馬上出現在他麵前然後天南地北胡吹海侃。兩杯酒灌下去便滿臉通紅，然後在酒酣的時候指著他罵“臭小子你對酒精免疫嗎這麼多灌下去臉都不帶紅。”
     雖然搖搖晃晃但卻堅持把他送回家，還給他買兩盒解酒茶，口口聲聲“別看你千杯不倒，肝都在耗著呢，可要保護好咯！”
     立平回他“走路像坐了一輩子船才下地一樣的人給自己才對吧”
    段容啪啪地拍他肩膀“我金剛羅漢喝這些浪費社會資源。”
     車流見少，到了郊區，日頭也漸漸西去，四下悄悄覆上了一層金黃。停好車，兩人下車來，放眼一看滿目青黑色的廢鐵雜亂堆積。報廢的汽車，扭曲的車床，鏽跡斑斑的冰箱。夕照灑在這些鋼鐵屍體上，鼻息裏充斥著鐵鏽的味道，遠處車輛偶然經過的聲音顯得這裏更加寂靜。
     “你喜歡蒸汽朋克嗎？”立平坐到車的引擎蓋上，手插在褲包裏邊。
     段容遞給他一瓶水，站在車前，大大喝上一口，直視著前方：“沒有綠的生氣，死物才有真正地寧靜。”又上前幾步，“我要把它買下來，你看升值潛力有多少？”
     “隻比我大一歲，又不用你爸媽的錢，現在就能炒地皮，我是不是該仰望你”立平看著他的背影說。
     “一直都是我在仰望你吧。”段容沒有回頭，聲音低了下來。陽光從他周身射過來，影子落在立平身上。
      立平低下頭，扭開瓶蓋，啄了口水，靜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說它值得買的話你就真的買？”
     “買。然後憋屈的時候又來這裏撿廢鐵，看看能不能撿到一個像Gally*一樣的鋼鐵女孩。”
     立平站了起來，“上次我給你建議的股票賺了多少？”
      “可以買二分之一套房子。”
      “看來我不用為你的輟學內疚了。”
      前麵的段容好像微微顫了一下，然後轉回身來，直直地望著他。嘴角還是翹了起來，“你怎麼都不相信我那就隻是為了圖個心裏痛快？”他仍然笑著，但笑得有些疲憊。
     “所以你想說不管是哪個兄弟你都會那樣？”立平往前走，擦過段容的肩膀，背對著他，看著前麵的廢墟和陽光。
     段容感到肩膀一陣熱流一閃即過。他沒辦法承認，但也否認不了。那個他一直陪伴左右的話要的是什麼，他不清楚。但他不要什麼，他卻知道。
     “所以以後我不能再指望靠你撈錢了？”段容還在笑，笑得有些抖。想起以前在立平麵前嘻嘻哈哈地談笑人生大道。他告訴他，自己之所以每天開開心心，是因為他肚子裏不僅能撐船，還能裝下船裏的人。而且那些人想去哪裏都可以，要不要他也沒關係。雖然他現在仍然這樣想，但隻覺得那樣的話大得有些壓人，壓得自己一陣酸疼。
     他的偉岸身軀讓愛慕他的女人們覺得他就是那頂天的山巒，天塌下來也有他撐著。段容確實是這種人，隻是他也會酸，也會累，也會疼。
     “能。隻要你不怕賠，但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立平的聲音一無波瀾，聽不出情緒。
     “我今天去相親了。”片刻後，又加了一句。
     後麵的那人低著頭，沒有聲音，伸手拿出一根煙，點著了，長長地吸了一口。“腿長腰細嗎？”
      
     “腿沒你長。”立平邁出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踏上鋼鐵廢墟，穩著步子，慢慢地攀上去。
     段容轉過身來，看著他一步步地踏上廢墟頂端，麵對這他，身後是夕陽，逆著光，他看不清他的臉。
     秦立平閉上眼睛，感受著風中鋼鐵的氣息，段容看不見，他的眼角有些紅了，他放開了聲音：“哥，我喜歡站在高處，腳踏著失敗者的屍體。”
      
     段容仰望著他，也提高了聲音：“所以你隻能一個人站在那是嗎？”
     “可以加上一個笨一點的女人。”
     段容閉上眼睛，頹然地笑出聲，無聲靜默了片刻後，終於開了口：“下來吧，我扶你。” 說完走上去，伸出手。
      
     秦立平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慢慢地往下走，伸出手讓他握住，突然腳下一歪，身子一晃，段容加緊手上力道將他穩住。腳下站定了，卻索性停了下來怔怔地站著不動，幾秒後，立平轉身過來麵對著他，低著頭，緩緩地將頭抵在他胸前。
     
     段容覺得他肯定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胸前的人沒有動靜，但自己的眼眶卻濕了。
     他慶幸他始終沒有抬起頭來。
     夕陽下，鋼鐵上站著的兩個人，影子拉得很長，印在地上，刻到了土裏。
     
      
      周一的校園，四處又嘈雜起來，楊曉被張澄的催命連環嘴炮磨的沒辦法了，最後不耐煩地回她：“姐姐我給你燒紙納貢我服了你了你去拿顆痦子來貼我下巴上這媒婆我給你當！當！當！”
      然後就是拿著手機，盤算著如何完成這個難度係數不小的任務。斟酌了一下，又放下了手機。打電話的話，哪怕他說得雞犬飛升，那頭一句“啊？信號不好回頭再說”就能一擊斃命。所以這還得直接逮著活人，當麵攻略才有希望成功。於是直接瞅著合適的時間直接衝到立平宿舍，運不不錯，秦立平哪都沒去，窩在學生公寓裏對著電腦寫論文。
      論文這種學渣的心病對於秦立平來說就是時間和電腦配合程度的問題。可是今天，他臉上顯出一絲疲憊，原本就白的皮膚顯得更加沒有暖色。寫了一會兒，伸手拿下他鼻梁上碼字時專用的防輻射眼鏡，揉了揉眉心又把眼鏡帶上，手便從鍵盤上退了下來，端起旁邊的咖啡，喝了一口，想讓咖啡因起點作用，可是似乎不奏效。
      屋外有人敲門，便起來開了門。是楊曉，沒想到。於是靠在門邊輕笑，“外麵吹的什麼陰風？才能把你吹到這來。”
     楊曉上下打量他一下，看著他的襯衫前三顆紐扣都沒扣，麵帶倦色，眼鏡後的眼睛好像有些凹陷，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咖啡的清香。楊曉站在門口也沒打算不請自入。“你在你的秘密實驗室裏搞什麼大工程？看你有點像歐核中心裏那些幾天幾夜守著粒子對撞儀沒睡的科學怪人。”
     “整天研究如何玩金錢遊戲的金融狗被他們來做比喻也有點高抬了。”說完轉身往裏走。楊曉便跟了進去，才走兩步，秦立平也沒回頭就冒出一句“如果在地板上留下了腳印請自己去拿拖把。”
     楊曉一下停住，抬腳看了看，瞞幹淨，才繼續往前走，看見秦立平整齊白淨的床鋪，剛想坐上去，又收回了屁股，踱了幾步，從旁邊拉過一個椅子，雙腿跨上去反坐下來，雙手搭在椅背上。
     “來杯咖啡？”立平坐在椅子上，一點沒有想起來給他泡咖啡的樣子。
     “好嘞！”楊曉彎著個眼睛答得很幹脆。
      秦立平撇了他一眼，才慢慢地起來，拿了咖啡杯，從他的煮咖啡機裏接了一杯遞到楊曉手裏。他的咖啡都是買咖啡豆現磨的，從不喝速溶。
      “給塊糖唄哥～”楊曉看著他屁股剛落到椅子上的時候又來了一句。
      “沒有。我咖啡從不加糖”看樣子就算有他也不會再起來。
      輕嘬了一口咖啡，環視了一下他的宿舍，完全不似其他宿舍糟漢子窩的常態，到處光潔整齊，地板鋥亮，書籍整齊擺放。本來想吐槽一下自己怕是錯近了千金閨房，但是覺得還是盡量少浪費時間，先進行攻略再說。“在宿舍裏憋久了長蘑菇，喝完咱們出去溜溜？”
      電腦前的那位不動如山，拉著鼠標“你幫我寫了論文再給我個帶有內容和人物的詳細企劃書，我再考慮要不要和你出去溜。”
      楊曉又喝了一口，把被子擺桌上，“要考碩士的人叫我大一的給你寫你膽真大。再過兩小時就飯點了咱找家高端雅氣的火鍋店，先坐著邊吹冷氣邊嗑瓜子再鬥個地主等飯點一到就開鍋下肉昏天暗地，好點子吧？”
      立平斜過臉來不陰不陽地看著他，“你構建的那場麵幹嘛還要找個高端雅氣的地方？”
      
    “不雅氣配不上不喝速溶咖啡的人嘛，你嫌棄鬥地主不夠高端我們換橋牌嘛”
     “我嫌棄嗑瓜子，就我和你倆打牌？”立平把眼鏡拿了下來，左手搭椅背上，貌似暫時不想理電腦了。
      “牌友嘛一個電話分分鍾現身。”楊曉可以想象出電話一過去，張澄那貨分分鍾短裙美腿高跟鞋噠噠噠地殺過來的樣子。
     
     “你的牌友是哪路神仙，又不是你的召喚獸，還能隨叫隨到。”
     你小子什麼雷達腦袋頭頂上的呆毛能遠程遙感敵情吧我說不到兩句你就直抓重點了。楊曉心裏吧啦吧啦幾秒後決定直接了當，“和安倍晴明的召喚獸小蝴蝶一樣漂亮性感，腰細腿長，尹恩惠的臉，奧普拉*的嘴。”
     
     “那叫式神。奧普拉的嘴長尹恩惠臉上也挺出彩的啊”
      “不不不，我說的是奧普拉的口才。”要不是那張奧普拉的嘴老子才懶得來這裏和你喝沒糖的咖啡。
      “她給你中介費不？”秦立平冷冷地笑了一下。
      你妹就算成天有蒼蠅盯著你這隻白煮蛋也不用一提到女的就認為人家對你有色心還顧得起我這頂級媒婆牽線搭橋吧！丫的雖然事實就是這樣。
     “要是你見著覺得漂亮我還想和你要中介費呢”
     “我昨天摔了一跤，沒興趣找姑娘。”立平站了起來站到窗邊，背影單薄，顯得很疲憊。
     “摔哪了？都影響正常功能找不了姑娘了？”楊曉也沒諷他‘找姑娘’這詞用的不符合他的高雅定位，雖然看他確實滿累的樣子但就是軟不下嘴來。“昨天，相完親你就摔啦？那女的把你怎麼著了？”
      立平也不作聲，隻轉身進了洗手間，關了門，然後是水嘩啦嘩啦的聲音。楊曉隻能閉了嘴，無聊地拿下巴抵著椅背，突然有點不忍心再煩他了。
      過了一會，門開了，立平走了出來，額前的頭發濕露露的，剛剛才洗了臉的樣子。靠在門框上，低著頭，也不說話。
     楊曉看他有些不對勁，起了身走到跟前，低著頭看他的臉，隻見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怎麼了？不舒服？”伸出手拉著他的胳膊，輕輕的問。
      “血糖低吧”
      “你不會沒吃早飯就喝了大半天的咖啡吧”看看他的臉色確實不對。
     “還吃了一個橘子。”
      “你是摔到胃了吧都不會餓了，呆會不吃火鍋了到港記甜點喝粥去。”楊曉拉著他坐到了床鋪上，立平才開口“不要不知不覺地就替我決定了，我沒答應你去呢。”
     “你就算餓死腦功能也不受影響啊。”楊曉氣結。
     
    ps：*Gally是木城雪戶漫畫《銃夢》女主角
    *奧普拉，美國著名脫口秀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