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沒有課，還窩在被窩裏昏天暗地的楊曉突然被手機震醒了。點開一看，張澄的短信：“地瓜！起來陪我去吃雞腿！”
       楊曉把手機往枕頭邊一丟，繼續把頭埋枕頭裏睡覺。過一會手機又震，楊曉挺直了不動。又過一會兒，手機震起來不會停了。楊曉掀了被窩接電話：“你個土豆妞大早上吃雞腿你是幾天沒吃肉啦！？”
      電話那頭聲音也高起來：“大姐我懿旨下了你敢裝死不接？姐我沒有土豆和肉不能活你又不是不知道！賴被窩裏捂蛋還是捂蘑菇啊！給老娘連滾帶爬地起來！我吃不著雞腿吃你大腿！”
      “你個母流氓有本事來吃吧老子褲子還沒穿等著你啊”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起床穿衣服，“你等著，我這就起來帶你去吃吃吃！得了禽流感我把你賣養雞場裏去。”
     “給我一路小跑溜溜兒的！”電話那邊好像再吃不著就會變身似的。
     “滾粗！等不及就地把自己腿鋸了吃咯！少爺我刷牙洗臉梳妝打扮雷打不動。”說完掛了電話倒持尊容去了。
      這張澄，楊曉經常叫她土豆，高三時認識的。兩個在年級上輪流地把持第一第二的位置。一次校園活動裏倆人一塊主持節目，就此熟絡起來。大家都說他倆金童玉女珠聯璧合，簡直是校園裏所有情侶的榜樣和偶像。而倆人打打鬧鬧口沒遮攔卻始終擦不出關鍵地那一丁點火花。有時張澄拉著楊曉看街上的帥哥，拽著他衣袖一頓花癡，楊曉噴“你眼睛瞎了這水平哪敵得了朕的三分之一？你吃肉吃多了胃酸泛濫想喝米湯嗎？”張澄回他“米湯才是上上品！”
     有時楊曉也在張澄麵前眼睛直直地盯人家美女禦姐的大腿，張澄也噴：“這和鴕鳥腿有何區別等明天我把校服裙改短我允許你對著我的美腿流口水”楊曉斜眼瞥她：“我書包裏就有剪子有本事現在就剪。”
      就這樣“相近如賓”地進了大學，倆人閑時便會湊一堆胡吃海喝。楊曉梳洗停當後下了公寓，故意悠悠哉哉地晃到所約的店門口。張澄穿著一件高腰蝙蝠衫外套，一條小褲腿緊身褲，一雙 10厘米高跟鞋，一雙修長的美腿格外引人注目。一見楊曉來了張澄嘴炮又開了：“哎喲我的大小姐你終於打扮好啦？我看看你撲了多少香粉，坐那挑哪條小褲褲就挑了半天吧？”
     “你鼻子掛臉上是拿來當嘴使的吧？香粉用聞的好不好？老子直得像巴黎鐵塔，挑你妹的小褲褲啊，大清早裝下淑女不會死啊我的大小姐。”楊曉回敬起來腦子都不用過。
      找了位置坐下，張澄點了雞腿端起來就啃，到底是大庭廣眾，啃得還是比較優雅。倆人有一句沒一句亂侃，張澄把話頭引到了秦立平的身上，頓時少女心起，聲音也軟了：“我表哥認識他，卻從不帶我認識，果然是真正的王子啊……可惜他大四了，要畢業了吧……”
     “走不了，我媽說他要考研，還能讓你花癡兩年。”楊曉頭都不抬。
     張澄噌地把雞腿放桌上，火速拿紙擦了嘴，一把抓住楊曉的袖子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什麼？什麼？你媽？什麼情況！？”
     “你手上油擦幹淨沒有！”
      “比你的臉都幹淨！快說！”再不說張澄可能要上嘴咬了。
      “他是我哥，我們是重組家庭。”楊曉從沒和別人提過秦立平。
     
      張澄放了手，無語呆坐了片刻，又開了口，“讓我消化一下……你小子藏這麼個美人在家從來沒和我提過，你果然是對我有企圖。”
      “是是是雞腿姐姐不介意我們明兒把證領了吧”楊曉繼續吃。
     “我老爸是碩導，說不定他會是我爸的學生！”張澄說完眼睛放光，啪地拍了下大腿，“好的，死老段你金屋藏嬌不讓我認識他，這會近水樓台他弟弟在我這我不求你了。”
     “姐姐，就衝你拍大腿那下我必須叫你聲姐姐，死老段是你表哥吧？還金屋藏嬌別把你哥說成基佬好吧，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經得起你說又永直不彎的。”
      
     “是啊，近一米九的個子完全總攻範兒我可一直擔心我們立平的貞操呢”張澄消化係統又開始運作了又吃起來。
     “？”楊曉卻停吃了，心裏嘀咕，這麼巧？緋聞對象的妹妹和我成天胡混？“你表哥是不是中途輟學了？”
     “你認識他？段容這小子和我小姨搞不攏，放著我們張家的家族企業不想去，自己混社會去了。”
      “我勸你還是別寄希望於我給你拉皮條，我和秦立平關係隻比路人好點。”
      之後，楊曉便自然地和張澄八卦秦立平和段容的事。張澄告訴他，段容是高三的時候和秦立平認識的。這段時間段容才和她提過自己和秦立平是好朋友。兩人聊天時段容也和表妹妹提過一下自己認識秦立平的經過。於是張澄便添油加醋地和楊曉講起故事來。
     那晚上秦立平下了晚自習，帶個耳機不緊不慢地往家走。後邊兩個人一路狼狽地從他身後跑過來，看見立平擋在路中間，大喊“給老子讓開”，前麵的人帶著耳機自然沒聽見。於是來人一把推撞過去，下手可能重了些，立平一下子跌坐在路邊，腦袋磕在樹上，一陣暈。
      等緩過來，看見那兩人跑了老遠。而後麵一個高個跟著追了過來，跑到立平前麵不遠處終於停了下來，彎下腰去，不停地喘氣，最後直接蹲在地上。立平腦袋疼，坐地上懶得起來，眼看前麵那人蹲地上喘了半天氣，終於站了起來，甩了甩頭，似乎他也腦袋疼。然後頹然地轉過身來往回走，一晃一晃地，經過秦立平麵前，突然停了下來。那人側目望向地上的秦立平，而立平馬上下意識地往旁邊找東西，不找別的，看看有沒有磚頭石子之類……小路很幹淨，沒有。
      那人偏就朝著立平走了過來，立平已經準備好徒手搏鬥了……忽然，那人彎下腰，伸出手，低聲一句：“摔哪兒了？我拉你？”
      立平抬頭望他，那人一臉疲憊的笑容，手一直伸著，雖然不見立平回應，但仍然沒有撤回去的念頭。頭上掛彩了，剛才看他步子不穩，就是因為這個。而現在，這個人還在幫助一個路人。片刻後，他伸出了手，他把他拉了起來。
      “你的頭破了。”立平站起來後第一句話便是這樣一句，段容後來記了一輩子。
       段容抬手一抹，手上嫣紅一片，也隻是笑笑，“小問題。”
      立平打開書包，摸出三個創可貼，“你這口子創可貼對付不了，但可以暫時止血。”說完遞給他。
      他接過來，笑，“謝謝啊兄弟。”
      立平轉身就走。段容站在原地撕創可貼，胡亂地往頭上貼，貼完了，便轉身回去。就這樣，兩人背對背地越走越遠。突然，段容磅地一下砸地上，暈了過去。
     立平回過頭，看那人筆挺地橫在路中間，停住了腳步，回去，蹲下看了看，撥通了120。
      那以後，段容經常來找立平，總說要是沒遇到他那晚上就交代在大路上了。
      聽完故事，楊曉一楞一楞地，好好看著那個剛說完評書猛地拍一下桌子抖出一句“且聽下回分解”的張澄。半天回了句，“為什麼你說的好像你就在那似的……”
      “我爸從不因為我成績好特意獎勵我，你以為我那一堆ps遊戲機是靠什麼唬來的？”
      “以你家的土豪程度這些還用唬來？”楊曉白眼。
      “麵堂終太郎吃方便麵也要偷著吃好不好，要想光明正大玩這些不玩我這張嘴怎麼行”
      兩人便天一句地一句沒營養地插科打諢了一早上。
      周末，楊媽一個電話把楊曉叫了回去。回到家中，發現秦立平也回來了，一家人便團坐在一起吃了段好久不曾有的晚餐。餐中，楊媽爆出了這頓飯的目的，要給秦立平介紹個女朋友。楊曉吐槽這還讀著書就相親這未雨綢繆地還真周到。楊媽拍一下兒子的腦袋，說這不算相親，就是讓他們認識一下。那女孩是某集團總裁獨生女，也準備考研，對立平頗有耳聞，很有好感。以後不管有沒有可能性，認識一下總是對秦家的企業大有幫助。
      楊曉斜著眼看立平的反映，隻見立平微微地笑了笑，說：“好啊。”
      楊媽和秦爸沒有想到大兒子答應地這麼幹脆，非常欣慰，一個勁兒給兒子加菜。楊媽忙說明天就安排見麵。楊曉在旁邊眼珠子轉了兩圈，插了句：“我也去！”
      楊媽瞅他一眼“滾開兩百瓦的大燈泡。”
      
    “我不搗亂，我看一眼中途就溜。”
     
     “說好了啊！溜地麻利些！”
      晚上，又是滿月銀輝，立平沒有睡，手上端了杯紅酒站在陽台上。看著遠處，雙目深邃，好似靜潭綠水。
      
       身後，楊曉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的後麵，輕輕地一句：“一個人在參悟大道嗎？”
     立平頭沒有偏一下，語調沒有起伏：“又出來刨食兒？”
     楊曉走到一旁，與立平並排站在扶手邊，中間隔著一米多。月下兩人的背影，已經一般高了。“晚上失眠所以要喝酒迷暈自己嗎？”
     “小孩子睡不著躲被子裏去玩ps吧”
    立平抬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月亮這麼圓你會不會變身？”楊曉側過臉看他，沒有想走的意思。
     “冰箱裏有吃的自己拿去。”立平仍然看著遠處。
     沉默一會兒後，楊曉一改不羈的語氣，每個字吐得都很清楚：“我們能不能好好說句話？有一點邏輯對應也好？”
     片刻的沉默後，立平開口“楊曉，四年後，你突然有興趣和哥哥說話了？”終於側過臉，看向他，直對著他的雙眼。
     “我們同一屋簷下四年，這不正常嗎？”
     “正常的定義是隨環境而變的。”
     “對於相親，你是在敷衍嗎？”
     “我不排斥走向更好地可能性。”
     “如果對你的理想有益處的你不排斥嚐試是這個意思嗎？”
      “楊曉，你可以裝作沒有這麼聰明。”立平唇線柔和起來，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所以你討厭我這樣的弟弟。”
      “是你在討厭我吧。”
     “你不會討厭對你無害的人，因為不值得，你隻會漠視他們，是嗎？”楊曉也轉回頭來看著前方，臉上是平靜地笑。
      立平微微頷首，輕笑了一下，側過頭，伸出手來，“給我一塊巧克力”那在楊曉口袋邊露出小截身子的巧克力終是逃不過立平的眼睛。
      楊曉分給他一塊，立平扔嘴裏慢慢嚼起來。吃完後，輕輕地一句“吃完東西從不留渣的人你要小心。”
      楊曉嘴裏也嚼著一塊：“三年前我就不會留了。”
      
      四年後，兩人頭一次在沒有旁人在的情況下說了這麼多話。而且他們彼此都希望，這樣的人，最好一直是兄弟，而不是對手。
     “明天你真的要跟來？”
     “真的。”楊曉歪著臉笑笑，“不用問我安的什麼心，我就是無聊。”
      “我根本不會問你”抬頭把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伸手又往楊曉兜裏拿了塊巧克力，回房間去了。
      楊曉還站在陽台上，看看兜裏巧克力沒有了，又摸去廚房拿去了。
      第二天，咖啡廳裏，楊曉和立平兩個人同坐在桌的一側，等著女主角的出現。兩人一人坐在長椅的一側，中間隔老遠，兩人皆無話，拿著手機不停地點。服務員經過旁邊總是忍不住側目多看幾眼。
     “你玩心很重啊。”立平諷他把當燈泡當樂趣。
     “您多擔待……”
      過了會，人來了，楊曉和立平同時站起身來，互相介紹。美女入座，楊曉立刻向左拉近了和立平的距離，挨著他的肩膀坐了下來。
     立平側目看他，楊曉咧著嘴紅口白牙地對他笑。立平眨了一下眼，意思是有必要演成這樣？
     
      楊曉無視他轉過身來與美女姐姐親切地問候。“聽說姐姐打算考研嗎？我哥哥也正在準備呢，這麼漂亮地女碩士不多呢”
      
      “你和這樣的才更少吧”美女咯咯地笑。
      “我哥這樣的那算鳳毛麟角吧”說完笑咪咪甜西西地扭頭看立平。
    “你有這麼嘴甜的弟弟真好啊”
       
      立平回以禮貌地微笑，側臉看看楊曉亮地像探照燈一樣的笑臉，一副忍不住想叫停楊曉的表演的樣子。
      “我這弟弟以後肯定是個男性公敵，女性殺手。”但是還跟著楊曉一起演。
      聊了一會，立平上洗手間，楊曉也跟了去。站在洗手台前，立平道：“怎麼樣？如果你有興趣你可以考慮一下大幾歲也挺好。”
     “她不適合你。”楊曉打回原形了。
     “所以你來？”
      “我呆會就走，你不用諷我。”
      “你怎麼知道她不適合我。”
      “你隻適合兩種人，一種懂你智商高。一種不懂你耐性超常。”鏡子裏楊曉的眼睛明亮且銳利。
     
     立平對上鏡子裏楊曉的眼睛，嘴角沉了下去。慢慢地轉過身，走近了，貼在楊曉跟前，直視著他“楊曉，你隻有19歲不要以為你什麼都知道。”
     楊曉感到了他的不悅，對視片刻後，神色軟了下來，微微低了頭，半垂著眼瞼，低眉順眼地說：“哥……我最近這段時間確實很無聊，我以後會改一點。”
      立平嘴角緩緩勾了起來，眉頭也散開來，向後撤了半步，“曉兒，你今天這聲哥我終於聽順耳了。”
      “好吧，我也允許你像我媽那樣叫我了。”
      兩人相視一笑，終於有點兄弟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