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
    停在他抬頭的瞬間，停在少年挑起的眉角。
    可是時間一直在走。
    他追著時間的腳步，氣喘籲籲，不能停歇。等他恍然察覺身邊空無一人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年。
    三十歲的陳書在夢中驚醒，正對上少年清亮的雙眸。
    好像什麼都沒變。
    少年還是少年，連每一根睫毛卷起的弧度，都和初見時一模一樣。
    可是明明已經過去了十年。
    “你其實是神仙吧？”陳書覺得這個空洞的聲音不是自己發出的，他好像能俯視著自己的身軀，看著那個沒有生命的空殼張開嘴，又合上。
    “嗯。”日及平靜地承認了，他也平靜地接受了。
    陳書想笑，卻扯不動嘴角。有千百個疑問要湧出胸膛，卻在擠到喉嚨的那一刻瞬間消散。
    “你叫什麼名字？”最後能問出口的，竟然隻是這樣一個問題。朝夕相處了十多年，以為成了彼此最親密的人，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能確認。
    “日及。”
    “哦，這是真的。”陳書的表情是釋然。
    “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日及忽然坐起身，牽扯開了一大片被子，露出光潔的小臂。
    陳書笑道：“好好照顧自己啊，日及。”
    硯台下壓過的書箋不知有了幾百張，都被細心收好放在了案頭的木盒裏。後院菜圃中的菜換了一茬又一茬，每年夏天卻都能抱來一個又紅又甜的西瓜。
    “那麼，就再見了。”這一輩子，好像隻能到這裏了。你是神仙的話，找到我，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吧？
    日及的手指正點在陳書的額頭。
    男子已經停止了呼吸。
    用棉被把身子漸漸涼了的男子裹好，日及低頭，也許在笑，也許在哭。
    “那就再見了，陳書。”
    十幾年的時間實在太短。
    聽說太白正帶著三太子和妖界的王戰得火熱，元始天尊連輸了三盤棋麵上無光，揚言要追回十二金仙的賭債。瓊霄花在三年前已經為王母摘得，那隻猴子的筋鬥雲貢獻突出，已經被鑲了金邊，掛在昴日星君的馬車後，日日在仙界招搖。但是日及和太白的賭局還沒有結束。
    太白還沒打完這場仗，沒有辦法來評判這幾十年間，日及的心意是否從未改變。
    日及隻能自己審視著自己。
    但是聽說西邊的狂人想要拔著自己的頭發離開地麵。這做不到。日及想要自己看穿自己的心思。這同樣做不到。
    在看不到盡頭的等待中，日及又遇見了陳書。
    不，陳書的轉世。
    這一世的他是個客棧的小二，也是常常掛著笑，不過比以往開朗了些，不再動不動羞紅了臉。
    也是，那樣是沒法招呼客人的。
    日及默默念道，又見麵了。
    太白對日及的評價也不完全是負麵的，他也曾當著仙界最美麗的仙子的麵，傲然道：“別看日及不搭理人，他要是真看上了誰，誰都跑不了的。”
    當夥計被少年一把扣在懷中的時候，他確實不忍心推開。少年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可是那雙透著寒意的眼睛，這個時候隻看著自己一個人，好像是深情的，好像是喜歡的。
    “你是不是……喜歡過誰？”夥計不是前一世的陳書，他更敏感，也更勇敢。
    日及的眼神沉了沉：“嗯。”
    “是……”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