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雖然大，撐著兩個人也不免顯得擁擠，更何況年輕人還抱著數卷畫。
    年輕人也察覺到了這個窘境，越走越往外，半邊身子都暴露在了雨水中。
    日及皺了皺眉。
    “過來。”
    “嗯？”年輕人正在想著這套衣服隻怕濕了難幹，不知道家中還能不能翻出一套整潔些的外衫，畢竟他在街邊賣畫，不能像在家中一樣，穿件縫補得看不出原樣的衣裳。
    “靠過來。”日及正視著前方，好像沒有看見年輕人濕了半邊的衣衫，隻是隨意吩咐了一句。
    年輕人剛想推說不用，就聽見日及偏過頭來，目光在他的肩上一掃而過，停在了他手中的畫上。
    “不過來，畫就濕了。”
    年輕人充滿歉意地笑笑，往日及身邊挪了半寸。
    日及眉梢微翹，似乎在嘲諷什麼，不懂聲色的把傘斜了斜。
    仍舊有人半邊身子露在了傘外，隻不過這個人換成了日及。
    走進那建在郊外的破舊的老屋時，年輕人的臉已經紅得像塗了三層胭脂。他將畫往桌上一擱，衝日及匆匆道了聲抱歉，就進到裏屋問候母親。
    日及站在屋子門口，冷冷打量著房中的擺設。
    缺了角的八仙桌，漏風的窗紙，積了不知幾年灰塵的房梁，懸在梁上的臘肉……
    住慣了仙宮的上仙，隻是站著，沒有驚疑，沒有嫌棄。
    年輕人不多會兒又掀簾出來，一連聲道歉後，壓低聲音解釋了他母親臥病在床，趕著要去看看。
    “嗯。”日及還是不鹹不淡的這麼一句。
    年輕人擦擦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熱水，羞澀地招呼道：“你先坐坐。餓了麼？要不我去燒個小菜？”
    日及挑了張近些的長凳坐下，端起杯子，也不吹氣，淺淺啜了一口。溫的，正好。
    “小兄弟……你不用回家？”躊躇半響，年輕人低聲問道。
    日及看著他和順的眉眼，沒有回答。
    年輕人麵露難色，開口道：“要是不介意，在我家將就一晚？外麵雨那麼大，路又黑，你一個人回家也不安全。隻是……我家隻有兩鋪床，難為小兄弟和我擠擠了。”
    日及放下杯子，起身。
    燭火沒有照到的地方，他的眉眼深處沉得可怕。年輕人的心好像被大手重重捏了一下，幾乎坐不住就要跳起。
    “你叫什麼？”
    “陳書。”
    “我叫日及。”
    那一晚，日及睡在陳書身旁。
    窗外是淒風苦雨，房內還伴著老人不時響起的咳嗽聲。
    陳書一開始睡得不太安穩，想要轉身，又怕驚擾了身邊的人。畢竟這張床非常狹窄，睡了兩個人，幾乎不能動彈。過了幾刻鍾，也許是睡前換上的幹淨衣裳還算舒適，也許是睡了多年的被鋪再熟悉不過，陳書的呼吸開始變得規律而綿長。
    日及靜靜看著。
    房中沒有燈火，但是他看慣了天河漲落的雙眼，還能清晰地分辨出枕邊人的每一縷發絲。
    陳書長得很普通，就像千萬個讀了幾卷聖賢書，卻因各種狀況不得不奔波於生計的年輕人一樣，麵龐中有著經書熏染的正氣，也有世俗磨練出的圓融。
    日及端詳了半晌，眼睛一眨也沒有眨。
    “陳書。”語調平淡的好像在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