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一身青衫已經舊了，被雨打濕的地方更是黑得像是染上了墨，發絲淩亂，一縷貼在額前，怎麼看都是狼狽不堪的樣子。
    年輕人左手夾著幾卷畫，右手去收那剛攤開的畫紙。偏偏畫紙沾了水貼在木板上，稍一用力就撕開一道口子。年輕人拿身子擋著風雨，笨拙地卷好畫，也顧不得係上繩子，將攤子往店門口挪了幾步，神情才放鬆了下來。
    出門時天光正好就沒帶傘，也沒料到夜間會忽然下了這麼大的雨。若他是空手而來，那冒雨回家也沒什麼，隻是手中的這些字畫，是最不能淋雨的。
    年輕人的表情又有些焦慮。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夕。他隻能這麼安慰自己。
    日及遠遠看著。
    看他匆匆收了書畫。
    看他麵色變了又變。
    看他站在屋簷下，看風雨時落寞的身影。
    日及告訴自己，就是他了。
    變出一把傘對日及上仙而言再簡單不過。
    二十四骨紫竹傘，泛黃傘麵，三筆山水。
    傘下，是他略微舒展開的眉頭。
    賣畫的年輕人看見一把傘向他飄來。傘很大，傘下隻有一人，看起來年紀不大。
    依他平日的性子，遇到生人並不會主動搭訕。隻是這風雨大作的日子，家中的老母還等著他還家。
    當下一咬牙，紅著臉高聲嚷道：“這位小兄弟……”
    傘麵微微抬高，他看見了一張冷漠的臉。雖然抹不去少年的稚氣，但是充斥著寒意的眉頭正緊緊鎖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甚友好的氣息。
    年輕人準備好的話就沒能說出口。
    日及問：“沒帶傘？”
    “出門時還大太陽的……”年輕人被他的目光一掃，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心道這麼小就有這種氣勢，想來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平日裏頤指氣使慣了的吧，還是不要招惹為上。
    “嗯。”日及淡淡應了句。他撐著傘走過來了。年輕人沒有傘。雨很大。
    年輕人見日及不說話也不離開，以為這位公子哥一時發了善心可憐自己，忙道：“小兄弟你先回家吧，這麼大的雨，再不回去，家裏人可要著急了。”
    “嗯。”日及的臉色沉了一沉。
    “哦，小兄弟你不用等我。”年輕人恍然大悟道，“我家就在不遠的地方，雨小一些就可以跑回去。”
    “你沒傘。”日及看著他夾著畫的雙手，淡淡道。
    年輕人尷尬一笑。
    “我有傘。”
    “我不回家。”
    “你要回。”
    所以？年輕人看著站在雨中撐著傘固執著不肯離開的少年，忽然笑了。雖然語氣非常不好，每句話也不肯多說兩個字，但其實……是在擔心自己吧？擔心自己沒有傘，擔心自己會淋雨，擔心自己……真好。
    日及的目光仍然像浸了寒冰一樣令人發顫，但是年輕人的笑容溫和得仿佛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能麻煩小兄弟送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