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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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太白的賭約由瓊霄花而起,賭的內容自然和瓊霄花脫不了幹係。仙人對這種開在海外仙山上的花趨之若鶩的原因,不外是追求所謂永恒的感情,那種在洪水般滔天而來的時間麵前,也能堅如磐石的感情。日及認為,用不著這種花,他想停留在少年就停留在少年,想保存著一份少年的情懷便保存著一份少年的情懷。
昴日星君早就說過,放眼整個仙界,也沒有人能說對時間的掌控高過日及。日及,朝榮暮落,對歲月的流逝再敏感不過。因為足夠了解,所以能夠掌握。
日及走前捧了一捧天河的水,洗淨了腰側的劍,離開河畔時已是十六歲的容顏。黑色長衫依舊,眉眼卻並未完全展開,含著三分青澀,五分冷傲。正是少年常見的神態。
隔著層層雲霧,看不清下界的風光。隻見昴日星君駕著馬車從西邊飛馳而過,天邊染上了層淡紅的晚霞。金烏回歸了群山的懷抱,一輪圓月映照著萬古晴空,下界這就入夜了。
飛得更低一些。綴著幾點燈火的,想來是窮鄉僻壤,隻有三五鄉野村婦點著油燈補那舊裳。一條如帶的燈光,或許是那豔名遠播的秦淮河,艘艘雕琢繁複的花船在流金水光中沉浮。那燈火亮的如同夜空明星的,就是汴梁。
足償一夜風流,值得百年流連的汴梁。
日及趕上了好時節。
上元節,花燈日。整個東京都陷入了花燈的海洋,一盞盞,一串串,照亮了半片天空。
天上的寒星,是再也不分明了。
人們也無暇抬頭去看那亙古不變的星辰。上元不過一年一回,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仙界的仙女們收拾地珠光寶氣,要去爭那朵瓊霄花,反間的姑娘們也打扮地姹紫嫣紅,要去趕那花燈節。
宮燈狀的,蓮花狀的,兔兒狀的,紅的,黃的,白的,形製和顏色仿佛沒了限定,該有的都有,就連那從沒現過世的,也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日及與一位又一位妙齡少女擦肩而過。人們手裏捧的,路邊樓上掛的,河裏輕輕漂的花燈,燈火都在他眼中,也都沒有進他心底。
他皺著好看的眉頭,麵上仿佛都是少年該有的憂愁,腳步卻不急不緩,悠悠踱過了一條長街。
再走下去,可就要到了荒郊野嶺,見不到半點人煙了。
該相遇的人總會相遇,哪怕之前兜兜轉轉,哪怕隻是萬年中一次心血來潮,哪怕隻是在起風時一次回眸。
夜風帶雨,迎麵而來。
身後是少女們驚慌的步子,濕了的鞋履在凹凸不平的路麵上踩出一朵朵水花。忙著收拾攤子的小販手腳麻利,一拉一卷,便隻剩下個空空如也的木架,孤零零地和漫天風雨作伴。更有那存了三分輕薄心思的登徒子,趁亂摸了一把小娘子的腰肢,引來一陣驚呼和怒罵。
片刻之前那個熱鬧的街市好像一朵剛開得飽滿的花,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雨的侵襲下,零落成泥。
日及想轉身看最後一眼花燈。
於是他看見了那盞古樸的六角宮燈,高高懸在右側書畫鋪子的門口,在風中左右擺動著,內中的燭火跳躍不定,像是下一刻就會熄滅。
風聲更緊。
懸著宮燈的麻繩如同繃得太緊的弦,終於堅持不住那撕扯的巨力,啪的一聲斷裂。
燈落在了地上。
落在了一個年輕人的腳邊。
燈火滅了。
年輕人的身形卻被照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