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掌櫃的在麼？”一個身穿破爛衣衫的小孩低頭站在無水閣的門檻外，兩隻手放在身體前麵，不停地撥弄著指甲，輕聲地問了一句。
    樓一帆四處看看，店內並沒有客人，秋意閑散地坐在案幾邊上，將那塊驚堂木拿在手中把玩。她隻是掃了一眼門口的那個小孩，黑灰色的衣裳被午後的日頭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邊，亂蓬蓬的頭發堆在對頂，狼狽不堪。秋意放下手中的驚堂木，起身走到孩子跟前蹲下，雙手伏扶在他的肩上，輕聲問道：“你找我們掌櫃的有什麼事？”
    小乞丐抬起頭抓住秋意的衣角：“你是掌櫃的嗎？”
    樓一帆走到二人跟前，指著秋意說道：“她是掌櫃的夫人，有什麼事你就跟她說。”
    “我是巷口的乞丐。早上那個大姐姐被爺爺帶走了。”孩子眨眨眼，語氣平淡，話語中含著與這個年紀不相符合的老成。
    秋意看了一眼樓一帆，問道：“你怎麼知道呢？”
    “我告訴你們，你們是不是救我？”孩子充滿期待地問道。
    樓一帆將孩子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孩子身上隱約可見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的已經結痂，有的卻還在化膿，新傷覆蓋著舊傷，煞是猙獰。“你要告訴我麼什麼？”
    孩子看著秋意認真地點頭：“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秋意微笑著將孩子領進門，又讓樓一帆去廚房拿了些糕點擺在孩子麵前。孩子許久不曾吃個飽飯，食盤才一拿上桌子，就忙將手伸進盤子，嘴裏塞著一塊，手裏拿著一塊，小嘴包的說不出話啦。秋意拍拍孩子的後背，倒了一杯水放在孩子跟前，柔聲道：“吃慢點，別噎著。”
    孩子連連點頭，喉嚨裏發出“嗯嗯”的聲音，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下片刻，不一會，桌上灑滿了食物的碎屑。樓一帆無奈地搖搖頭，都說豐州城是富饒之地，百姓安居，政治清明，一片和樂，怕隻怕和樂的是官商勾結，清明的是表麵文章，哪有人管這些小乞丐的活路？
    秋意對他使了個顏色，樓一帆會意，點頭就跑上了樓，將蘇修墨和楚離之叫下樓來。幾個人將小乞丐圍坐在了中間的位置，視線全部聚焦的孩子身上，看著孩子將一整盤的糕點吃完後舒適地打了個飽嗝。
    “你怎麼知道那個姐姐是我們店裏的人？”待孩子吃完，楚離之便開口問道。這個孩子來的著實詭異了些，早上司徒雪去巷口的時候，那裏還沒有乞丐，如何他就知道到這裏來尋人？
    孩子喝了一口水，用衣袖擦擦嘴巴：“那個姐姐自己說的。”
    “你說的爺爺是什麼人？”楚離之問道。
    孩子仰起頭看了一會屋頂說道：“爺爺並不是壞人，但是如果我們沒討到錢回去，爺爺就會打我們。”他停了片刻，沉吟道，“如果我們拿了很多錢回去，爺爺就會賣肉給我們吃。”
    秋意望著地麵，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表情虛無。楚離之將秋意的神色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地將秋意的手握在手心，神色如常。樓一帆和蘇修墨對視一眼，默契地搖頭。
    “那你們怎麼會被他抓走？”秋意問道。她將手從楚離之的手心裏抽出來，斜搭在桌沿上，把玩起垂在胸前的一縷頭發。那些過去，於秋意來說早已是恍若隔世，早已經無法激起心底的疼痛，隻是偶爾回想時還是會泛起些許的漣漪。楚離之越是如此，秋意越是不安。
    “嗯。。。。。。其實我們那些人，要麼是爹娘都過世了的，要麼是一個人流落到了豐州城無依無靠的。我最開始被爺爺抓去的時候，手上的骨頭斷了，是爺爺幫我接好的。”孩子誠懇地說道。
    楚離之皺起眉頭，人販子的手法他也略有耳聞，不過是將走失街頭的孩子帶走關進小黑屋，然後再賣給有錢人家做苦力或是賣到青樓做小倌，卻不曾聽說過沿街去行乞的。“你為什麼不逃走？”
    “我沒有爹娘，逃走了也是一個人吃不飽穿不暖，還不如跟著爺爺。”孩子說的理所當然，卻讓楚離之的眉頭皺得更緊。
    從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公子，不知天下疾苦，不知道有人會為了生活甘心去做乞丐，而如今，知道了見識到了卻不知能做些什麼。
    “那個姐姐呢？”秋意問道。
    “爺爺應該帶她去了城南。”孩子說道。
    幾人對視，都各自有了思量。城南向來偏僻，卻住著豐州城最好的跌打大夫。而他的那間醫館，樓一帆已經去過，據說是人滿為患，那次樓一帆去請他來也是花了不少的銀兩。隻是，他為何要做這樁人販子的買賣？
    秋意又去廚房給孩子做了盤小點心，孩子照數全收。楚離之吩咐樓一帆給孩子拿十個銅子，便讓孩子回去了街口。
    “雪兒被那個老大夫抓去城南了。”秋意淡淡說道。
    楚離之始終不說話，一張臉黑的嚇人。樓一帆和蘇修墨則是看著楚離之，等他作出反應。
    “修墨，你去衙門。秋意和一帆在店裏，我去一趟城南。”楚離之說道。
    “嗯。”蘇修墨點頭，便動身去了衙門。楚離之交待樓一帆好生照顧秋意後，也動身去了城南。
    來到豐州城四年，遇到的事不少，聽說過的事更是難計其數，楚離之總是淡然處之置身事外，唯獨這次，非要將所有枝椏都連根拔起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