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陽光刺眼，透過尺方窗戶照在人臉上，落下斑駁的黑影。司徒雪勉強睜開眼，從地上坐起來拍拍腦袋，逐漸回想起先前被那個老大夫敲暈的經曆。她四處張望，與先前的那家破醫館相差無幾的小屋子，地上鋪滿了稻草，房間的對角幾個小孩縮成一團，怯生生地看著司徒雪。屋內的桌椅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淩亂不堪。
    “你們過來。”司徒雪輕聲喚道，方才已經不見了樓一帆為她做的那一副拐棍，無法行走，隻能讓那些孩子過來。
    幾個孩子互相對視一眼，一同搖搖頭。
    司徒雪再仔細看看，幾個孩子都不到十歲，仍舊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小臉上髒兮兮的，雙眸中滿是懼色，衣裳上沾滿了塵土，卻未顯襤褸，看衣料，倒像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司徒雪偏頭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幾個孩子隻是瑟縮地看著司徒雪，始終不敢說話。
    “喂，那我再問你們，我睡了多久了？”
    “姐姐，你睡了才小半天，我記得你來的時候太陽照在你的腿上，現在已經照在你的臉上了。”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從幾個孩子裏站起來，走到司徒雪身邊蹲下，雙手托起下巴看著她。髒泥遮住了孩子原本白淨的臉龐，整個人看上去愈顯狼狽，一雙眼睛卻好似一泓清澈的泉水，純淨不染塵埃。身上的衣服乃是蜀錦所製，印製著蘇繡的花紋。司徒雪看了他好一會，蜀繡向來是進貢到宮中的布料，這孩子應該是哪個朝廷官員的孩子。
    “你叫什麼？”司徒雪捏捏孩子的臉蛋問道。
    “我叫楚則。”孩子眨眨眼，看著司徒雪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怎麼會到這來？”司徒雪對姓楚的人沒什麼好印象，但眼前的孩子還是給了她不少的安慰。
    “我來找我叔叔，然後在路上行李被人偷走了，我的腿摔傷了，後來就被人抓到這裏來了。”楚則認真地說道。
    “你一個人？”司徒雪難以置信，畢竟眼前的這個孩子最多不過十歲，孤身一人出門實在是很難說得過去。
    楚則點點頭。
    “你爹爹不擔心麼？”司徒雪問道。
    “我爹有很多兒子，他也不疼我，我出來他不知道。”楚則說道，終究隻是個孩子，話語裏的失落難以掩飾。
    司徒雪略一思索，朝廷裏並沒有那個大臣姓楚，心中愈發疑惑。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見從房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哢擦”一聲銅鎖被打開的聲音傳入耳中。司徒雪看一眼孩子，孩子點點頭，跑回到那一群孩子中間，低垂著頭，越發不起眼。司徒雪索性躺回到地上裝睡。
    老頭子的拐杖戳在稻草上，聲音聽上去拖遝而綿長。司徒雪將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老頭子看看縮成一團的孩子，又轉過身朝司徒雪走來。他用拐杖輕敲幾下司徒雪的後背，便停下來觀察她的動靜。
    司徒雪裝作一副剛醒的模樣，伸出手放在眼睛上，遮住了刺目的陽光，繼續睡覺。
    老人嗤笑一聲，又對幾個孩子惡狠狠說道：“你們幾個，不準亂說，不然我打斷你們的腿。”話一說完又戳著拐杖離開。
    等到老人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司徒雪才坐起身，對楚則招招手。楚則看看身邊的幾個孩子，跑到司徒雪身邊，眨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司徒雪。
    “告訴姐姐，你在這裏多久了？”司徒雪問。
    “我來這裏不到十天，每天晚上他會給我們每個人送一碗粥。”楚則頓了頓，伸手指著那邊的幾個孩子繼續道，“他們都是不到十天。”
    “他把你們抓過來幹什麼？”
    楚則“嗯”了一聲，像是在細細思索，良久說道：“我不知道，我剛來的時候這裏也有哥哥姐姐，他們來的時間長些，等到了第十天的時候，那個爺爺就會把他們抓出去，後來他們就沒有再回來過。”
    司徒雪摸摸楚則的頭發，對他笑道：“你叔叔在豐州城？他知道你來麼？”
    楚則搖搖頭，一雙眼中飽含無辜：“我隻知道叔叔在豐州。”
    司徒雪點點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來豐州城才多久，先是摔傷了腿，現在又被人販子抓到了這個破地方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老老實實跟那個什麼安王爺成親，現在好歹也是王妃。她對著房頂翻翻白眼，要是沒有來豐州城，就不會被偷錢袋，也不會被楚離之逼著做乞丐。她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你們怎麼不逃啊？”
    楚則伸出一根食指豎在嘴邊，小眼睛四處轉轉，往司徒雪麵前湊了幾分：“也有孩子想逃的，然後被那個爺爺抓回來，腿都打斷了。”
    司徒雪深吸一口氣，心裏直發毛，她勉強地笑了一聲，打了個寒戰，再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