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孟羽和林韜在一起以來，林韜做的最有情調的一頓晚餐。換了新的桌布，深沉的紅。桌上擺著大捧的白茉莉，在紅色的襯映下顯得越加的白。這不是孟羽喜歡的花，隻是茉莉花的花語足夠讓她忽略這些。每一道菜都是孟羽喜歡的，林韜特意用了被他批為“耐看不耐用”的碗碟。
    若要說這頓晚餐有不足之處，那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桌子正中央那個略顯得紮眼的台燈，雖然調暗了光線，但還是覺得突兀。
    林韜不好意思的笑：“我沒找到蠟燭，還沒來得及去買你就回來了”。
    孟羽已經說不出來其他的話了，眼中閃著細碎的光芒，笑容比桌上的那捧茉莉鮮妍些許：“台燈晚餐也很不錯啊”。
    若沒有下一刻鍾的門鈴聲，若沒有忽如其來的訪客，這也許將是一頓非常完美的晚餐，消融了冰雪，釋解了誤會。相親之事也會隨風而去。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林韜正在含情脈脈的看著孟羽將一塊排骨放進他的碗中。
    孟羽放下筷子去開門，臉上還帶著沒有消褪的濃濃甜蜜。甜蜜很快僵死在了臉上，麵具一般的跌落在地，碎成深秋枯草上的霜粒。
    因為巨大的衝力，她連帶著門向後退了好幾步。來人隻當她是透明人，拽著LV進了門，鞋子也不換，直衝向林韜。
    林韜手中還捏著筷子，筷子上夾著一塊搖搖欲墜的紅燒肉。
    “林韜，你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讓你去接筱筱回家吃飯的嗎？筱筱等了你那麼久，自己一個人打車來了。你倒好，在這裏悠哉悠哉的幹什麼呢？”
    紅燒肉重新回到了碗中，林韜放下筷子：“媽，這件事情我很早就拒絕你了。您要叫誰去家裏吃飯，那是您的事情，與我無關。”
    “有你這麼跟媽媽說話的嗎？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從小到大你都很聽媽媽的話的，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說了多少次了讓你住家裏，你偏跑出來家都不回，盡學了一些歪門邪道。我和你爸爸從小就教育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現在你長大了，怎麼反倒是不懂這些道理了。我和你爸都快老了，你就不能讓我們省點心？”
    孟羽知道哪些話是特意說給她聽的，站在門口沒有吭聲。此時她做什麼都是錯的。上前開口說話，無論是向著林韜還是不向著林韜，都會被訓斥“這是我們家的家事，輪不到外人來插嘴”，做旁觀者又會被說“不懂禮貌，沒有教養”。
    “媽，不要用道理綁架我。”
    “什麼叫我用道理綁架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林母提高了聲音。林韜一時有些語塞，林母以為林韜這是服軟了，聲音也軟了下來，瞄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孟羽：“筱筱畢竟是女孩子，人家能拉下麵子來家裏吃飯，就證明她是真喜歡你的。你看現在天已經黑了，你就開車送她回去。這麼冷的天，她還在樓下等著呢。”
    “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但我知道我不喜歡她。媽你這樣把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推給我算什麼？你就這麼見不得我跟我愛的人在一起。”林韜聽了最後一句話終於火了。
    “你這孩子，講的什麼話。我這是為你好！”
    “為我好就不要再插手我的人生。”
    “你……你……今天你若是不送她回家，我就不走了！”
    兩個人僵持不下。孟羽估計也是因為她在場的原因。默默的穿了鞋，林韜看見了，也是朝孟羽默默的點了點頭，孟羽也悄悄的比了一個手勢：有話好好說。穿了掛在門口衣架上的外套，又拿了一件，隨手抓上林韜的車鑰匙，不動聲色的出了門。
    外麵很冷。天還是陰沉著臉，黑壓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樓下花園邊上果然站著一個姑娘，可能是沒有預料到要等這麼久，衣服也沒有穿多少。臉凍的通紅，不時的多跺著腳。
    孟羽走過去：“筱筱？”
    姑娘猛然抬起頭，看到孟羽的時候很迷惑：“你是？”
    孟羽將手中的外套遞了過去：“天冷你先穿著這個。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他們還在上麵吵架呢，林韜讓我先送你回家。”
    姑娘估計也是被凍慘了，也沒拒絕就穿上了：“你是孟羽吧？林韜向我提起過你。我是楊筱。”
    孟羽說：“我知道”。
    楊筱略顯吃驚：“他向你提起過我？”
    孟羽按下遙控鎖，打開車門讓楊筱先上車，將車開出車位的時候才說：“不是，是我從他的通訊錄上看到的。剛開始也沒注意，剛聽伯母說筱筱的時候才猜想應該是同一個人。”
    楊筱再次吃驚：“你可以隨意翻他的手機？”
    孟羽打著方向盤，車子轉過一個彎：“你家的地址。”
    楊筱報上地址，孟羽將車子開上通往楊筱家的路，說：“我們從來不翻彼此的手機，就算明明很清楚對方的手機密碼。看到你的名字還是他某次做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讓我替他打電話通知一下對方的時候。”
    “你當時沒有起疑？”
    “沒有。他通訊錄裏有大部分的人我都不認識。也無從起疑。”
    楊筱忽然笑了笑：“我卻是從相親一開始就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本來還存著僥幸心理的。”
    孟羽沒有接話。楊筱本來是想讓孟羽吃驚一下的，卻沒想到她好像早就知道了的樣子，自己沉默了一會又問：“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林韜相親的事情的？”
    “就在你們相親的同時。我打電話給他，他說他在會客，他媽媽安排的。我就知道了。”
    “他知道你知道了？”
    “他知道我知道了，卻假裝他不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卻也假裝我並不知道他是在假裝他不知道了我知道。”
    “你這口令繞的可真不錯。你不在意？”
    “我並不是心胸寬廣到不在意的人。”
    “你們沒有吵架？”
    “沒有。林韜雖然很會說甜言蜜語，但不擅長吵架。他吵不贏我的。既然知道吵贏的永遠是我，那就沒必要吵了。”沒吵，就是冷戰了許久。早晨一同在鏡子前刷牙，互相看著鏡中不說話，吃飯的時候腳碰著腳也不挪開，隻是不說話，夜裏兩個人都輾轉反側著失眠，知道對方醒著，還是不說話。
    “我很喜歡林韜。長輩們又不斷撮合，我就想要不要試一試。無論最後在不在一起我都沒有什麼損失。”楊筱“直言不諱”。
    前麵是紅燈，孟羽減速慢行：“那隻能說明你並不是真的喜歡林韜。”
    楊筱並沒有急著否認：“林韜是我見過最符合女生擇偶標準的男人，我相信有很多姑娘願意為他付出不願向別人付出的東西。你難道不擔心？”
    綠燈亮了，車子繼續前行。孟羽掃了一眼後麵開的飛快的車，讓出空間讓對方超過去：“會擔心，但擔心不在這個上麵。我擔心我們終究贏不過現實。”
    “你認為我爭不過你？”楊筱對孟羽的自信有些嗤之以鼻。
    “不是，我怕你隻是爭不過你自己。這一路上你已經按掉了八個電話了。見好就收吧，別等到對方耐心耗盡。”
    楊筱微微一怔，她的手機靜音，按掉電話這麼小的動作都能被發現？被戳破之後一時拉不下臉：“少臆測了。隻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孟羽隻是笑了笑不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楊筱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有些岔岔的說：“我們在鬧分手。本來打算要結婚了，結果雙方的父母都覺得我們不相配。他又是那種父母一逼他他就會妥協的人。我一氣之下就答應我媽出來和林韜相親。我和林韜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隔壁桌。今天我去林韜他父母家吃飯，他就在我樓下等。”
    一頓飯吃這麼久，任是再淡定的人也要擔心了。
    孟羽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今天真的很冷。”
    將車拐進楊筱家的小區，停在11棟。車的燈光中，站著一名男子。楊筱的目光閃了幾閃。
    “謝謝你送我回來。”楊筱這麼說著就要脫下孟羽借給她的衣服。
    孟羽阻止了她：“穿著吧！有機會再還我。”
    楊筱臨下車的時候說：“孟羽，我真慶幸我不用跟你爭什麼，不然我必輸無疑。我祝你和林韜能贏過現實。”
    孟羽笑了笑：“你也是。”
    楊筱下車，撲麵而來的是一陣寒風。男人衝過來，一臉焦急的問：“你怎麼才回來？我很擔心你。”
    楊筱沒說話，向孟羽擺了擺手。目送孟羽離開才看著眼前的男人：“你在這裏多久了？”
    男人搓了搓手：“從你走了我就一直在這裏等。”
    楊筱撲上去抓了男人凍得僵硬的手：“你傻啊，你不是有鑰匙嗎？”這個時候的她忽然明白了孟羽為什麼要答非所問的說一句今天真的很冷了。原來就是為了讓她在這一刻心疼。
    男人憨憨的委屈說：“你還生氣，我不敢上去等。怕你越加生氣。對你說我們放棄抗爭的我是個懦夫。我錯了。以後就算父母再怎麼逼我，我也不會放棄你。”
    “你傻啊，天這麼冷。就是等著對我說這個？”
    “嗯嗯。”
    “我好生氣啊！你要是凍生病了，照顧你的還不是我嗎？”
    男人聽了這話眼睛瞬間亮了：“這麼說你原諒我了？”
    楊筱挽了男人的胳膊：“我們回家！”
    上樓的時候楊筱說：“剛送我回來的人是林韜女朋友。”
    男人雖然有些驚訝，但也隻是那麼一瞬，接著點了點頭：“嗯。”
    楊筱忽然覺得很溫暖。到底還是身邊這個人讓她覺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