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殷都城，往北走了三天。
    趙念從第一天的情難自禁哭哭啼啼變成了如今的心思深深沉默無語。白日趕路的時候，他就靠在車裏發呆，累了就倚在子符懷裏打個盹兒，這一夜裏，趙念從夢中驚醒。他側臥在寬敞的車廂內，發現身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原本子符會坐在車裏守夜的，這會兒卻是不知去向了。
    趙念坐了起來，掀開身上的薄毯，揉著眼睛俯身向前推開了車門——因著今日進了山路，是以映入眼簾的是連綿的漆黑山巒，嗚嗚低吟的夜風卷動山邊的烏雲，吹出一掛薄冰似的銀月。
    趙念輕輕地打了個冷顫，披好外裳從車內彎腰走出，一隻腳剛踩上外台，趙念便被圍守在馬車四周的一排侍衛給嚇了一跳，方才走出來不曾防範，現下黑黢黢地猛然瞧見這麼幾尊門神似的侍衛，驚得趙念腿下一軟，差點摔下車轅去。
    好在趙念也沒叫出聲，他冷靜下來後，定睛一看這些個侍衛，竟隻有一個是自己帶出來的，餘下的全是雲懷修的騎兵衛。
    “怎麼不點幾盞燈掛著呢？”趙念用嘶啞低微的聲音問道。
    趙家的侍衛上前一步，答道：“世子，子符說上燈太亮，您要睡不著覺，就全滅了。”
    趙念的臉頰受了夜裏的涼氣，也漸漸地清醒起來，“子符人呢？”
    “子符往河邊去了。”
    “這會兒是什麼時辰？”
    “是寅時三刻。”
    趙念點了點頭，在趙家侍衛的攙扶下蹦躂下了馬車。趙家侍衛小心翼翼地勸道：“世子還是回去睡著罷，這天還沒亮呢。”
    趙念嘟囔著搖頭，“沒日沒夜地睡，睡得我頭都發漲了，我也去河邊走走。”
    趙家侍衛見攔不住，就隻好看著趙念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待他走出一小段之後，再和餘下的騎兵衛一起跟了上去。
    趙念在微涼的夜色裏看到了四處嗶啵燒得火紅正旺的篝火，篝火外列滿了守衛，那背影筆直宛若一柄柄粹了鐵血的鋼刀。
    趙念一邊看一邊走，一不留神，眼前就站住了一個人。
    趙念一抬頭，黑中泛籃的天幕底下，雲懷修的黑發黑披風幾乎要融入其中，啞啞道：“是四爺啊。”
    雲懷修見趙念就裹了一身單衣出來，便把自己的純黑披風脫下來，抖開包住了趙念。而趙念因剛睡醒，腦子動得特別慢，等他明白過來什麼意思之後，雲懷修已經幫他將襟前的雲帶係上了。
    “山中涼氣可是要當心的，若是害了風寒，加之連日車馬勞頓是要落病根的。”
    趙念慢慢地低頭去看雲懷修係雲帶的修長手指，嗚嗚地囫圇應了一聲“誒”。
    雲懷修難得聽趙念這麼乖乖應話，不由地多去看了他一眼，隻見趙念因長久沉睡而鼓起的鬆軟臉頰白嫩得能掐出水來，鮮紅的嘴唇微微噘起，烏黑的眼睛怔愣愣地眨著，一下子就顯得年幼了。雲懷修收回目光，暗暗地勾了勾嘴角，忽然想起好多年前，他行軍路上撿過的一隻小狼崽子，捧在手裏的時候也是這樣笨拙渾圓得可愛。
    “好了。”雲懷修按了一下係好的雲帶。
    “多謝四爺。”趙念打了個哈欠，問：“天還沒亮，四爺怎麼不睡覺呢？”
    “我睡過了，這會兒起來四處巡視巡視。”雲懷修帶著趙念往火堆旁走，好叫他別受涼，“你怎麼也不睡覺？”
    趙念的臉頰被火光照亮，他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做噩夢醒了，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