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正元殿內，紅寶石金獸腦香爐氤氳出一脈沉鬱的冷香，珠簾四圍的執金吾神情凝滯，帶著一點嬉笑陰森，連身上披著的羽衣都莫名地夾雜了寒意。
    華祈，華譽與華延比肩站在了燁宗麵前，皆是沉默。
    燁宗端坐著，臉色極其不善，他輕輕闔目仿佛是為了平息怒火，數十年如一日的處尊養優到底沒有給他一絲歲月痕跡，他眉宇依舊英俊，看上去更像幾個皇子的長兄。
    “榮章皇後生前是後宮之主，亦是你們幾個的嫡母，榮章皇後膝下無子，是以在皇嗣上無所不細致關愛，你們幾個自幼雖養在生母宮中，可榮章皇後是如何待你們的，朕不必多說。如今榮章皇後去了，今日她的舊殿失火，你們幾個帶了那麼多人去，卻連一樣像樣的遺物都沒保住……”燁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雙目乍然瞪起，“啪”地一下拍得禦案通體一震。
    “你們可還將嫡母放在眼裏？——可將朕這個父皇放在眼裏——！”
    隨著燁宗的怒吼，三人立刻撩開下擺，不分前後地跪了下來。
    華祈先開了口：“父皇，棄物救人是兒臣的主意——”
    “你的主意！”燁宗騰地站了起來，打斷他：“朕當然知道是你的主意，你身為長子，原本最該顧及朕的所思所想，也最該分得清輕重緩急，沒想到卻這樣叫朕失望！”
    一旁的華延斟酌著字句，略顯唯唯諾諾，“父皇，大皇兄寬宥待下，才會不得已如此。母後殿中的舊物全是遇火就保不住——”
    燁宗見華延敢求情，劈頭蓋臉地就斥責道：“這麼說你和你大皇兄是一個主意一個心腸，一起不將朕的命令放在心上。”
    華延登時嚇出了一頭冷汗，他俯身埋頭，“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良久的沉默，燁宗蹙眉看著微微垂首的華譽，凝眸問道：“你沒有要說的？”
    華譽平靜地搖了搖頭，和緩低柔道：“但憑父皇處置，兒臣心悅臣服。”
    燁宗是個大權獨攬之人，良將打完仗隻能帶兵鎮守邊疆，能臣治完貪汙便要辭官避世，任何人，都休想從他的手中分走一點權勢，任何人，都要對他的旨意言聽計從，絕不能有一絲的異心與野心。
    華譽明白，今日燁宗震怒，明裏是為榮章皇後，暗裏是因為華祈擅作主張，不聽皇命。華譽知道燁宗的忌諱所在，是以此時不說一句逆言，一來可免禍從口出，二來以示與世無爭。華譽自知生母位分不高，自幼便暗藏鋒芒，從不引人矚目，免得暗中樹敵不好對付。唯有將自己藏好，來日才能殺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華譽的淡泊在燁宗的意料之中，他冷哼了一聲，卻果然不加斥責，隻是看到華祈之時，燁宗還是忍不住低低地咆哮道：“今日你將嫡母的舊物都棄之不顧，是大不敬之過！朕要罰你閉門思過，好好兒地想一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
    華祈抬起頭，欲要解釋，然而燁宗的怒火如同翻湧的浪潮，洶湧襲來，他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柄匕首，不偏不倚地正中華祈的心腸。
    燁宗隨即又對華譽與華延道：“你們兩個即刻去宗廟，為榮章皇後抄一千遍的觀心經，抄不完不準出宗廟！”
    華延連忙答應道：“兒臣遵旨。”
    華譽靜靜地朝燁宗一拜，臉上是淡淡的哀戚，眼底是深濃的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