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宗似乎並不將這場暗湧看在眼裏，也不指摘座中任何人的一句話，隻是平淡對趙念道：“酒也喝了，退下去罷。”
    趙念回過神，急忙行禮頷首，“是。”
    轉身往回走的時候，趙念偷偷地看向了趙瑾，但趙瑾正好低頭安放酒盞，愣是沒將趙念的注視放在眼裏。
    趙念因天威之下不能逗留，隻好含恨越過了趙瑾，他握緊拳頭，心中實在想跳上趙瑾麵前的桌子，大鬧一番。
    趙念歸座，發現桌案上多了好幾樣走之前沒有的菜式果品點心，細致地拚湊在一塊玉盤裏倒是別致好看。趙念捏起一塊兒芙蓉杏仁糕放在嘴裏嚼了嚼，幾塊之後，他覺著味道甚好，存在心中的氣也就漸漸地消了，隻是想著要收起一些帶出去給子符也嚐一嚐。
    這樣想著，趙念忍不住向外看去。
    大殿內外光華一片，宮燈重重疊疊，子夜裏也能照映出輝煌白晝來，鍾鳴琴音裏，趙念心想：子符在慶鎏宮外的偏殿守著，也不知能不能看得見此間的熱鬧非凡。不過他那樣的性子，縱使是天大的熱鬧也不愛看，笨得很。
    趙念的席座相對著，正是雲懷舒。
    雲懷舒見趙念趙念若有所思地向外望去，就借著微醺的酒意對身邊的雲懷修道：“你可知他是賤婢所出？”
    雲懷修放下了手中的玉箸，“大哥何苦抓著人家的出身不放呢？”
    雲懷舒淡笑著抿了一口酒水，將酒盞放了下去，得意道：“倒也是，趙氏不講究，倒更能顯得咱們雲氏高貴了。”
    雲懷修不置可否，隻是拿起自己桌上的酒壺給雲懷舒的酒盞添了一些酒。
    “對了……”雲懷舒壓低了一些聲音，“方才在鹹裕宮裏，你說得那話是什麼意思？”
    雲懷修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麼話？”
    “無非是那句男身女相富貴相。”雲懷舒似乎不高興，“聽著倒像是向著那個小東西。”
    雲懷修淅瀝瀝地倒完了酒，好整以暇地看向雲懷舒，“大哥，人家既是小東西，你大人大量又何苦擠兌人家呢，何況……”
    “何況什麼？”
    雲懷修默默地給自己倒滿了一盞酒水，“何況咱們兩家也算是世交，待此番拜完了壽，人家就要回元洲去。大哥同他，這輩子興許就見這一回，即是一麵之緣，就放他一馬罷。”
    雲懷舒雖是看不起趙念的生母，可也沒厭惡到非要和他過不去。且雲懷舒也聽說雲懷修在元洲提親未成，和這趙念也有些幹係，本以為二人是有過節的，不過聽了賢弟這一通旁敲側擊，他隻好作罷一笑，“好好好。”
    雲懷修低頭喝了一口酒，接著抬眼望向不遠處的趙念。
    席間舞姬還在翩然起舞，纖腰羅帶交錯而過，宮燈華然之間——趙念捏著筷子一口接著一口吃得倒挺香，看吃相著實頗有教養，隻可惜也就在吃上頭有教養。
    雲懷修在觥籌交錯間輕笑了一下，隨即仰頭將盞內美酒一飲而盡。
    雲懷舒在一旁看著，“你可別喝多了，咱們不能帶酒氣入母親的靈堂。”
    聽到“母親”二字，雲懷修神情沉寂了些許，他涼涼道：“我醉不了。”
    雲懷舒沉聲道：“有一句話，今日回府之前，我一定要問明白。你說你傾心悠寧郡主，不願娶旁人為妻，為兄姑且一信。可這北疆，你是不是一定要回去？”
    “大哥為何明知故問呢？我自然是要回去的，自從肖副隨戰死，霍將軍身邊，也便隻有我一人可托付信賴了，我若不回去，是辜負了霍將軍的栽培恩情。”
    “好，你倒是不瞞我，可母親臨終前最擔憂你的婚事，你去了邊疆十一年，母親傷心了十一年，如今到了地下，你還舍得讓她老人家魂靈不安麼？你上回怒斬庶母，已惹得京中內外誤會你生性暴戾，父親也餘怒未消，你即便要回去，也要等家中大小之事平息了才行。”
    雲懷修默然不語地接著要給自己倒酒。
    雲懷舒一把製住了他的手腕，低聲提醒道：“別喝了。”
    雲懷修順從地鬆開了酒壺，穩穩地將其放在了桌案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