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念不敢多看，可心中止不住地搖曳起來。
    宮女引路終了，趙念斂目垂首，將家中所學的規矩絲毫不落地用了出來，待他莊重地行過禮之後，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霍皇後。
    霍皇後正是青春年華，不過二十七八歲，竟是與大皇子年紀相仿，今日更是盛裝，高簪珠翠纏繞著雲鬢，翠眉秋目間也滿是和顏悅色，實在是個嫋娜模樣。這樣的姿容一下就將元洲容沁閣裏的大小美人都比過去了，不過趙念還算清醒，再怎麼有愛美之心也不敢在一國之後麵前有所僭越。
    霍皇後身邊坐著親生的四皇子華容以及二公主雲濃，華容一言不發地盯著趙念看，看了片刻就拉著身邊的二公主說了悄悄話，二公主也不過十歲上下，不過生得並不像霍皇後，雖也秀氣可愛，卻因年幼並無驚豔之色。二公主聽了華容的話，瞥了趙念之後，顯得興致寥寥。
    燁宗此刻正專心與太後說話，是以沒仔細去看趙念其人，不過順著皇後的麵子讓趙念免禮起身而已。
    趙念見皇上與二公主似乎有些不待見自己，於是默默地便把頭低了下去。
    而霍皇後的目光在趙念麵容之間逡巡了片刻，卻是淡淡一笑，道：“已不見幼年形容了。”
    趙念心中一動，露出疑惑的神情：“趙念惶恐，皇後娘娘見過趙念？
    霍皇後解釋道：“本宮當年入宮為太後侍疾，正巧趙王爺帶著世子拜見太後，因緣巧合見過世子一麵，十幾年前的事了，世子自然不記得。”
    趙念恍然大悟，“原是這樣，家父隻同趙念提過兒時進宮拜見太後一事，故而不知此事。”
    皇後心有所念一般地問起：“聽聞趙王爺病重，是個什麼情症呢？”
    趙念將應付過華譽與太後的那套說辭又說了第三回，邊說邊想，早就聽聞爹早年在殷都之時極負權柄，如今看來倒是不假，上至太後老人家下至二殿下都要過問病情，可見當年之盛，隻是不明白為何突然要辭官北歸。否則要是長留殷都之內，我必定能時常在宮廷內外走動，也能與二殿下成為知己。不在元洲自然不會對悠寧日久生情，也不會因此與雲懷修結下梁子，看來一切因果，都是因為趙王爺辭官引起的。
    霍皇後得知趙王爺的病情緣由沉吟片刻，接著便吩咐宮女將賞趙念的酒端了上來。
    趙念一盞飲畢，剛將酒盞放下，禦前便有一人出聲道：“常言虎父無犬子，今日臣見趙王之子卻似乎不是如此。”
    這一聲朗朗有力，引得燁宗也看了過去，“鍾愛卿此話怎講？”
    趙念心中一咯噔，回身向後一看，隻見是一個留著連鬢胡子身著青鶴官服的白臉男子，此人笑盈盈地看著趙念答道：“當年趙王爺位居六部首輔，雷厲風行，殺伐決斷，那一年趙王爺徹行都查，除盡了殷都的貪官汙吏，至今叫人歎服。”
    這時，旁邊的一個臣子也應和道：“尤其是那一樁私鹽案，赫連競川那樣的賊子，也隻有趙王爺才殺得下馬啊！”
    “微臣原料想著趙王之獨子必定頗有其父之風，不想卻是料錯了。”
    這話褒貶不明，平白地叫人尷尬，趙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遠處隨即傳來一陣輕笑。
    眾人循聲，隻見是趙瑾手執酒盞，他的目光落在正對麵的袁崢身上，溫文儒雅道：“首輔一位由袁侯爺接任多年，堪稱是人心所向，趙王爺辭官已久，都說人走茶涼，不想還有鍾大人如此性情，時至今時今日也念著趙王爺的好。鍾大人從前跟著趙王爺之時便馬首是瞻，如今跟著袁侯爺，必定也是忠心不二，堪為良材啊。”
    這話不輕不重，唯有有心之人方能聽出弦外之音——當著新主提舊主的好，還借機貶損舊主之子，對誰都忠心不二之人，但難保日後格局一變會如何相待——不過別人聽得出來聽不出來無妨，袁崢聽得出來就行了。
    那位多嘴的鍾大人一時間目光遊移，漸漸開始如坐針氈起來。
    袁崢神色平靜，他朝趙瑾一抬酒盞，“多謝駙馬爺。”
    趙瑾頷首，“是袁侯爺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