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在鍾月凜冽的眼神下，產婆和屋子裏的幾個丫鬟連口大氣都不敢多喘，就把匆忙收拾好的東西一股腦全帶上，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裏隻剩下鍾月和木樂珊的時候，鍾月聽著那帳中微弱的呼吸聲，這才輕輕地喚了一聲：“三小姐。”
    木樂珊雖然累極了，但意識還是清醒的，聽到鍾月的這一聲後在帳內小聲地問了一句：“浩星先生？”
    得到鍾月的回應之後，她方如釋重負地略微放鬆了下來。但下一刻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急對鍾月說道：“莫悲他……”
    “木老爺請高人在這竹塢施了法，沈公子怕是進不來的。”
    知道她著急的是什麼，鍾月還未等她說完就這樣接著話茬往下說道。
    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木樂珊平平安安地把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生下來。
    “三小姐，眼下您與這孩子的性命方是重中之重，請不要多說，讓我來為您盡些綿薄之力吧。”
    他這樣說著，簾帳中的木樂珊也就知道了那話中的意義，於是閉上眼不再多言，隻把全身心都交到這個來救她的人身上。雖說她與鍾月隻有一麵之緣，但是沈莫悲曾經在那之後的見麵時告訴過她——
    “浩星城主是個頂好的人，他會救你，會救我們的孩子。”
    隻不過那代價是……讓他抱走這個她含辛茹苦生下的孩子。
    在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的時候，木樂珊曾經無數次想過，究竟她是否應該為了與沈莫悲長相廝守，而將自己的孩子拱手讓人？
    可她不是不知道，那有關於歡愉獸的傳說。
    凡人產歡愉獸子，幼嬰落地而其母亡。
    歡愉獸終究與其他的妖怪不同，一旦凡人懷上他們的孩子，要想將腹中胎兒產下，就必須要用盡自己的生命。
    因為這種妖怪與生俱來就很強大，他們在母親的肚子裏孕育時，就已經具有可以蠱惑人心的力量，即便那是毫無意識的。
    凡人懷胎需要十月，而歡愉獸孕育的時間更為短暫，一般四月至六月就能生產。他們依靠吸取母親體內一切可以得到的養分成長，因此長勢迅速，仿佛摧枯拉朽。
    木樂珊從懷上這個孩子的那一天起就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因為這個孩子命斷黃泉。
    可是，人生無非就是兜兜轉轉走一遭，生死何時並不重要，她這輩子能遇見沈莫悲，已是最大的滿足。
    木樂珊在簾帳內輕輕地閉上了眼，在這殫精竭力的時候，她僅有的力氣將聽覺放大了無數倍。她仿佛聽見鍾月在她耳邊念動著她從未聽過的咒語，在那時候，有人打開了屋門，走了進來，掀開了簾帳，在她的床邊輕柔地坐了下來……
    鍾月口中喃喃念動著咒語，將所有的靈力聚於指尖，雙手合十，待靈力上湧時複又結一十字。然後，那力量便泛著金銀的光彩，宛如一道鋒芒，在鍾月迅速轉動手腕時直指木樂珊的下腹，朝簾帳中激射而去。
    石羽眉便坐在木樂珊的身邊，代替產婆做著該做的事。
    木樂珊的雙目闔著，看起來像是沒有痛苦一般地睡著，剛剛曾經撕心裂肺地嚎叫過的景象，仿佛隻是一個虛幻，而非真實，若不是那床榻上隱約泛著的血跡昭示著一切，真讓人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
    石羽眉是雪雕化人，聽力比一般人好得多。她初時在門外聽到這位小姐生產時的哀號，隻感覺那樣的痛苦讓她聽著都覺得心驚肉跳。
    光是聽著，那樣徹骨的疼痛，便足以讓人無法忍受。
    所以是為什麼，即便豁出了性命，也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呢？
    石羽眉這樣想著的時候，隱約之間，有個東西從木樂珊的兩股之間被慢慢推了出來。仔細一看，那竟是個嬰兒的頭！
    石羽眉大驚失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幸她頭腦還還沒一片空白，想起來鍾月之前交代過的“隻管將那孩子接住”便好，於是雙手打著顫，慢慢地伸到了那小腦袋的下邊，一把就捧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