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當下的這局麵看起來，公孫行止和梅蘭玉就像是針鋒相對一樣，瞬間把剛剛還和睦的氣氛給弄得尷尬了起來。
    江青道雖然是個糙漢，但他跟在公孫衍身邊這麼些年，看人臉色這樣的本事多少還是學了些的。他看這倆人對峙的樣子，臉上非但沒有表現出拘泥，反而維持著一貫的神色從中斡旋：“梅公子不必多慮，王爺雖然是皇室中人，但為人隨和得很，不會介意這些小節的。”
    說罷，又牛飲一口杯中熱茶，感慨而發：“好茶，當真是好茶呀！哈哈哈哈……”
    雖說梅蘭玉飄搖在風塵中的時日也不算短了，什麼樣脾氣的達官顯貴都見過一二，但對於江青道這種如此豪爽耿直的，卻從來都拒絕不了。
    畢竟這樣真摯的人，最是難得了。人家費心這樣盡力相助，又怎麼能忍心拒絕呢？
    他到底還是識得些大體，知道好歹的。於是也不需江青道多言，隻舉杯輕呷了一口茶湯，便緘口不再多言了。
    如此以來，剛剛說話還帶著些火藥味的公孫行止竟也不再追究，一時也跟著安靜了下來靜心品茶。
    隻是他明麵裏看起來是在喝茶，暗地裏卻一直變著法的觀察著梅蘭玉的種種。
    倘若要說他一開始將這人誤認成蘭羽是因為昨晚醉酒後眼神也跟著花了，那麼今日他可是清醒得很，這看人的眼神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了吧。
    公孫行止不再挑刺，隻端著茶杯喝茶，眼神卻不停地往梅蘭玉那邊瞟。
    明明三個人都坐在一起，可他就是聽不清江青道到底在說些什麼，隻依稀看他在對麵笑得燦爛，似乎正在侃侃而談，而視線裏的梅蘭玉也不厭其煩，臉上始終帶著笑，一直端坐著洗耳恭聽。
    他的笑容有別於公孫以往見過的任何一種。
    不是諂媚，也並非佞笑。那笑容不帶妄自菲薄，沒有趨炎附勢，隻有種淺淡的滋味。像是在看著一個朋友，正說著曾經一同經曆的傻事蠢事那般，聽到了好笑的地方，便輕輕地勾一勾嘴角，露出幾分愜意來應和，好讓對方知道，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還記得這些事情。
    縱觀梅蘭玉這個人，倒是像他會露出的表情。
    但若是放在蘭羽身上，就不是這般了。
    公孫行止記憶裏的那個蘭羽，雖然從小就如女子一般纖細，為人顯得孤傲清高，但是愛憎分明，都在心中。
    對於蘭羽而言，喜歡或是厭惡，都是極為清晰的界限，這兩者之間的分量輕重，他心裏從來比誰都清楚，也不是能被誰模糊掉的標準。
    他記憶裏的蘭羽，不像梅蘭玉這般精明能幹，世故圓滑，但卻自有一身惹人喜愛的理由。
    梅蘭玉那人，一看就閱盡不少世事，看盡許多人心，於是做起事情來，總是不急不緩的，但卻讓人覺得，這個人可有可無的。
    即便他相貌出眾，但是身上的氣度卻還未到那樣奪目的程度。
    可蘭羽卻不是。
    從公孫行止認識蘭羽的那天起，他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隻要是有蘭羽在的地方，所有人的視線都會被他所吸引。哪怕他隻是那樣靜靜地站著，不說話也不露出任何表情。
    他與生俱來地帶著引人注目的氣質。
    遙想當年他們倆還是少年郎的時候，那位相國府的二公子憑著一身素衣過街，曾經使多少人為之傾倒。蘭羽，那個當年名動京城的驚世才俊，就是有教人一直將視線定格在他的身上，不舍移開的本事。
    公孫的心裏比誰都明白，這梅蘭玉看起來與蘭羽相像至極，但是仔細一比對分析，卻又一點都不像。
    他光顧著觀察梅蘭玉的動作神態，以至於自己手中的茶晾了半晌都不曾再動過，等到後知後覺將那茶湯送到嘴邊時，才發現入嘴已是一片冰涼。
    直直涼透到肺腑裏去。
    “王爺的茶涼了，小人再為您斟過吧。”梅蘭玉瞥眼見公孫的茶杯已沒了熱氣，這樣說道。
    公孫卻不急。
    他見梅蘭玉同江青道聊得那樣酣暢，自己仿佛就是多餘的一樣，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心裏竟有些吃味，於是茶杯往桌上一頓，狀似不經意問道：“茶雖還不錯，但卻是不急著飲的，看你二人聊得這樣高興，莫不是早就相識了？”